王瑞涛,《一本书一座城》第二季总摄影,作为摄影师拍摄了乌鲁木齐、银川、福州、西安,同时是福州一集的导演。无论脚下是泥土,还是雪地,或是水洼,随时都可以就地趴下,他有一个标志性姿势叫做“瑞涛趴”。
它有荆轲刺秦的野心
我觉得这是一部挺有野心的片子。以前拍过的不少片子,有的讲一个地方,一个小小的古镇,它要用五集的篇幅。但是像《一本书一座城》,每一集是讲一座城市。它想试探地去讲一个大地方,而且要相对比较全面的。这个在我之前拍过的所有的片子里,都没有。整个方式都不一样。要特别准确,特别凝练。它有一个特别强大的野心要去拍摄一个城市。
同时它有一个很高的要求,就是它的情感要求特别饱满。每一集都是。而且那个情感,绝对不是浅显的情感。不管是来自书里面的忧伤也好,还是来自导演的情感也好,有点像诗歌的那种忧伤。西安是这样。银川也是。乌鲁木齐就更强烈了。国外几集也是如此。这个要求还是挺高的。
另外,片子都是一些散点,但又要经得起推敲,结构起来很难。不是随便把一个情感用做基调,或者不经思考就觉得这个人物这个故事就应该放在这里面。这个选择挺重要的。因为一个城市里面,有无数的故事可以选择,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不选那个,为什么这么排列,这在逻辑上要求是非常高的。
福州海边
但是人总是有一种妄想,或者说一种勇气。像《一本书一座城》试图去拍一座城市,就带了一种悲情。我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我要通过主持人的眼光,用镜头带你去看几个城市,我觉得这个本身就像战士要出征似的那种感觉。因为你很难从你个人的生活阅历去准确读解每一座城市。即使像书里面的那些作者,甚至我们称之为大师的,他们都很难去实现。他们当时写这本书的时候,也并不是想真正写一座城市。所以我觉得这个勇气本身就代表了一个成功。就像是荆轲去刺杀秦王,离开他的国家的时候,别人会唱起,风潇潇兮易水寒。因为他的目标是如此的大,就像我们《一本书一座城》,这个目标太大了。所以它从一开始就是有点悲壮的行为,开始了就是胜利。
电影感和不完整性
摄影不像导演,有特别完整的对故事的把控。他拍摄的都是场景,感受的都是单一的人物,而且没有导演感受那么深。另外,每座城市的拍摄时间都很短,拍摄量很大,故事也很多。所以这个时候,格局真的挺重要。就是你以往的生活经验,你以往对人的认识,你以往的一些情感,所有的这些叠加到一块。拍摄只是一个刺激你的点,一个出口。你可能要把你过去的全部自己都附着在上面。
我当摄影拍的这四集里,我自己比较喜欢,但片子里没有用太多的,比如说像银川集的苏阳去秦腔戏社,然后他和农民工朋友一起唱兰花花。我觉得还是挺打动我的。当然,还有好几处别的,比如像新疆集里的唱《新疆好》的陶思梦。
苏阳和秦腔戏社
我当时去秦腔戏社的时候,先看到那个建筑。那个建筑的玻璃上,写的是奶油冰棍。那个地方,原来不是唱戏的,好像是个澡堂子。它有建筑的这个叠加,就是说这个房间原来是别人租的,现在又换了一个人。里面大家抽着烟,被顶灯照着烟雾腾腾的。这边的人在打着麻将,后景的角落里一个演员正在对镜上妆。大家都很自在,自己干着自己的。这个空间就有很多故事。我们拍秦腔戏社,为什么对它感兴趣?如果你只是拍一个片段,但是你又恰恰能感受到,好像你没有表达的那部分也在。就像你看到一个人,你突然觉得,我真喜欢这个人。我感觉他眼神里有故事。但是你又没跟他说一句话,你也不知道他背后有什么故事,但是你就感觉到他有故事。
这是所有片子的一个问题,所有片子都要解决这个问题,就是不管给你多少片长,不管给你多少时间去创作,你都无法创作一个完美的片子,甚至是不能创作一个完整的片子。恰恰是不完整,实际上是影视作品里,不管是纪录片作品或电影里,最美的那一部分。我们老说要拍出电影感,这个电影性或电影感到底在哪儿呢?其实电影的完整度和传统电视台纪录片的完整度还不一样。电视台纪录片那个完整度是真正的故事就是完整的,很少有开放式的结局。而电影的完整度基本上是你激情过后,你所有要表达的激情,表达完了,故事停在哪儿都无所谓的。它不是以故事的完整性来说的。
比如说拍电影时,可能只是讲了一男一女相会的一个故事,但是你要给他设计行为、动作、道具,可能你会想象这个男的背景是什么样的,他是从国外回来的吗,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他干过什么事,有没有特别伤心的过往,这个女孩什么样,等等。你想完了之后,可能最后呈现出来的时候只有五分钟,而且所有你想的这些东西都不呈现。但是你感受到好像有。我们《一本书一座城》每个人物的四五分钟里,就有这个东西。像苏阳在秦腔戏社里,他不单单是苏阳来了,然后因为这个故事线上需要他到秦腔戏社采风,所以讲这个故事。不是,而是说你感觉这个地方还有意外,有另外的意义在。
陶思梦和老伴的日常
像新疆的陶思梦,现在的故事很完整,讲到他们怎么来新疆,他们曾经年轻过,然后老头子怎么怎么样跟他相爱。这个就挺完整的。但是如果这完整性能打破,那就更好。就是你感觉到,我好像没讲太多的信息,但是,背后好像还有别的故事。你比如说,我们现场感受到的,就是她真的很爱他老公。我们拍完她屋子里采访,出来以后,我记得她跟我说,我中午得早点回去,一会儿我就不能老跟你们在这儿拍摄了。为什么?他说老头子在家会害怕,然后要回去陪他。她说他害怕。这说的就特别有意思。而且在屋子里采访老太太的时候,老头子总是咳嗽。就因为老头子想引起我们注意。他们两个就特像小孩似的。它有好多故事之外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不能避免掉,只能用我们的眼光去看他现在的故事。
在《一本书一座城》里,虽然我们想对一个城市表达我们的感受,甚至对它下命题。但是我们在命题之外还有一个开口,这个开口就是,作为一个创作者,我们截取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我们眼里的一部分。而剩下的部分,是我们用我们这么短的人生当中的一年中的几天,很难去涵盖的。但是我们很尊重这个故事的外延。你拍的城市的每一个切片,它不是一个完整的城市,但可以映射尽量多的城市面貌在上面。这可能就是家春说的“索引性”。
《银川》正片
《乌鲁木齐》正片
本文依据采访录音整理编辑
编辑 | 筱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