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那根水管那段楼梯

王老师！

我扭头一看，隔着马路，我认出是他！

隔壁楼道的小黑皮，开着一辆大奔。他和我一样在等绿灯。

大奔很大，黑皮很黑。

我一直觉得他应该是我们这幢位于海滨小镇的城乡结合部的平民小楼的颜值担当。住同一幢楼将近20年了，我一直不知他叫什么，我的心里一直叫他小黑皮。

实际上一点不小，黑黝黝但很挺拔，应该有180身高吧。好像这20年的岁月饶过了他，坐在驾驶室里的他很笃定的样子，这几年总归是发了财了吧，我依稀记得有一年年关，好多的工人在他的车库里结账，一屋子烟雾缭绕，一屋子喜气洋洋。我猜想他是包工头吧。

我从不问东问西，又经常起早摸黑，不喜欢也没时间聊聊家长里短，所以邻居家的信息我掌握极少。

虽然很少碰到他，但是我对他心存感激，心里一直记得他的好。

算算那大概是十年或更久前的事了。

那是一个周六的上午，春末夏初阳光明媚，我换上了一套生日买了没来得及穿天气就发冷的西服套裙。里面搭一件亮黄带水钻镶领的毛衣，我觉得自己好美啊。

然后就去学校上了两节课。

然后开开心心回家。

路过自家车库，想到里面很杂乱，儿子新买的自行车都地方存。我开了车库们，进去看看。

一切，都那么自然，上天没有给任何征兆。

我看到堆得高高得箱子倒下了，压了水龙头。我移走了箱子，心想等会上去换身衣服下来清理一下。

当我拧开水龙头的瞬间，水龙头连着上面得简易水表，突然之间断裂，只听“啪哒！”一声，一股水柱猛然冲出来，浇我一身！

我吓坏了，不知所措……

水柱爆发力很强，像喷泉，几秒功夫，地上一片狼藉……

我想找个东西塞，可是啥也找不着，我冲出去，看看有没有人，可是一个人也没有，我去看天天在车库扎扫帚得吴主任。

他也不在！

我冲上2楼喊人，没有回答！

冲上3楼喊人，也没有回答！

我冲四楼自己家，我想找个什么塞，一边大喊儿子出来，一边抓了一大把毛巾……

儿子那时可能是初一或者更小点吧，他睡眼惺忪穿一身棉毛衫裤，像一只脱光毛的小肉鸡跟着我飞了下来！

我急的忘记了擦擦一头的水，换下自己的淋得滴水的新套装，忘记了换个平底鞋……

车库已经一塌糊涂开始积水，旧报纸旧拖鞋开始漂浮，我的电瓶车轮胎已经浸泡在水里……

怎么办啊！

我来！

小肉鸡抢过我的毛巾，像英雄堵枪口一样冲过去塞那个断掉的水管，瞬间水流改变方向，在他没堵住的小小缺口冲出来，冲得他棉毛衫裤贴在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小肉鸡竟然哈哈哈哈大笑，他眼睛都睁不开，边甩头边疯狂地笑！

下来呀，没用的！冷水着凉了！

他死活不下来，一身精湿，边抢险边疯狂地笑！

你脑子进水了呀，下来呀！冻着了，下来呀！

他就是蹲在一个什么东东上不下来，还喊“妈妈，我裤子头都要冲下来了！”

王老师，怎么啦！

我一看是吴主任，他来了！

我都要哭出来了……

他说不要急，一关阀门就好了。

我说我不知道阀门……

他帮我找，我眼睁睁地看着车库的积水逐渐淹没轮胎，然后疾速地越过门槛淌出来……

吴主任一边找，一边安慰我不要急，他说车库里都是乱七八糟浸湿了无所谓的，又说一吨水几毛钱，没关系的……甚至说他帮我打扫车库……

我跟在他后面焦躁不安，他撬开一个水泥盖子，说这个是我家的水表和阀门。他胜券在握地拧紧了阀门！

可是，水还在冲！

儿子已经像落汤肉鸡，脸都紫了，吴主任喊他不要塞了，他就是死活不下来！

“那就是说你家车库水管没接到你家，你接到哪里了？”

我哪里知道，当时装修请谁的都不记得了！

连吴主任都没办法了……

我站在阳光下，狼狈不堪，围观的逐渐多起来，七嘴八舌起来，还有不断问我的。有的根本不认识的，也无比关切地要知道是谁家的，怎么弄成这样的，为啥不关阀门……

渐渐地我的耳朵里却已经听不见声音，阳光很暖却晒不干我的眼睛……

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

人们都安慰我……

有邻居拨开人群告诉我：王老师，车库水管接这幢楼的总阀了，总阀被菜场搭的门面房的水泥地盖住了！

什么！

我跟着他赶到那个馒头店，地上平平的，哪里有阀门？

邻居说了一堆依据，我已经听不懂，我只知道希望就在这个水泥地下。我语无伦次地跟馒头店老板说要敲他家的地面。

他不肯，他说不可能，影响他生意，要敲要请房东来……

王老师，不要哭，多大点事！我帮你叫人关阀门！

是那个从未讲过话的隔壁邻居，小黑皮！

儿子一身湿透，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他说“妈妈，不要哭呀……”

他劝我的声音太大了，围观的人跟着纷纷劝我，我感觉众人的目光让我无处可逃，我很来火，对儿子说：“哎呀，你上去呀！”

我觉得我有生以来从未这么狼狈不堪……

突然间，水停了！

整个东郊的民用水停了！

不知何时小黑皮叫来的自来水厂的检修工人已经等在那里，还带来必要的材料，不到半个小时，修好了，通水了！

下午，吴主任帮我打扫车库，傍晚时分，他又把整理出来的废品卖了的钱送到我手上。

后来，经过邻居们的努力，我们这栋楼的水管都换了，困扰我家多年的渗水问题也得以完美解决。

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我不记得当年是否我感谢过他，今天当我再次见到小黑皮，我很想跟他说声谢谢，然而话出口却是：“你去哪里呀？”

绿灯亮了，他微笑指指前面，又摆摆手……

我想，我也要谢谢那根水管，要不是它的莫名断裂，我就不会一生感念一起居住二十年的老邻居！

心头又翻出好多往事：

前年我家简单翻修那个阳台，需要站一下对门的阳台的窗台。然而，他们一家要出门一阵，而我不知什么时候工人来做。对门大伯把家里的钥匙交给我，他们那么信任我，而我不知道阿姨病重，甚至不知道阿姨去世！我竟然没有探望过一次！我明天一定要把我的电话号码给大伯，如果他有需要随时打我电话，不管我在哪里……

上面是对门大伯给我安装的电动浇水花盆，然后长出很好的香菜。

我终年免费使用吴主任自己扎的扫帚拖把……

我经常吃到吴主任自己钓到的鱼；他像田螺姑娘悄悄把鱼挂在我得门上。

吴主任自己种的大头菜

吴主任自己种得山药

我拧不开钢瓶，我不会种花，我学校里一台节目需要一个前辈，吴主任随叫随到……可是吴主任70大几了，昨天我看他上楼梯困难，我的心里一阵难过……

三楼的小夫妻做脆饼的，我难得买个十块钱脆饼总是要多给我好多……

老公远洋轮的那家，我家不知哪里除了问题，把他家的天花板都渗潮了，历史问题好多年悬而未决，他们始终没有跟我红过一次脸没有要我负责赔偿……

还有我楼上的小娘子每次遇见我总是甜甜地笑亲热地称呼；郁老师娘子有个书店，王老师去总是非常非常客气……

二十年了，我至今都没弄清每一家男主人女主人的名字和职业，而他们每一个都知道我是王老师！我真的太惭愧了！

虽然我很向往我住新房子，但是我不敢想我怎么去卖有那么多记忆的老房子，我又怎么搬家跟老邻居告别……真的不敢去想……

但是我新房子装修好了，总是会搬走的啊！

绿城的新邻居大家虽然都还没有入住，，（详情在《17年我新晋的男神2》中有陈述）我们又成为最亲密的战友，每每在菜场上大街上的人群里碰到新邻居都会欣喜，每日都要去群里冒个泡……我真的又好期待……

一切，都留给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