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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枯坐一夜,不如把玻璃擦遍:搞文艺,没常识,多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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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看电影的方式与大众有什么不同?从老电影到《人到中年》、《半生缘》、《喜宴》、《饮食男女》,王安忆看的重点是:创作者有没有“生活的常识”。稍有不慎,创作者就会露出凌空蹈虚的马脚。
近年王安忆也对《小时代》、《黄金时代》等影片有所发言,“借银灯”本期一并收录,对照观看。


头像速写/罗雪村

文/王安忆
日常生活的常识


《半生缘》

“家底厚”,“木”,其实是包含了大家庭教养的安静的气质,还有一种寂寞的心境。这些,黎明都表现得恰如其分。


电影《半生缘》里,吴倩莲演的曼桢生病睡在床上,梅艳芳演的姐姐曼璐,进到妹妹房里来看望。看见写字台玻璃板下压着妹妹和朋友的照片,眼光很锐利地说了一句:左边的那人比右边的好,“家底厚”。“家底厚”这一句很对,指的不只是有钱,还是有渊源,有根基,是世家。


这“家底厚”的人是黎明演的世钧。以前不怎么认识黎明,知他是四大天王之一王,偶尔从电视屏幕上看他唱劲歌,也是张牙舞爪的。而此时,他却真是“家底厚”的样子。他有些木。为了抢上班车,竟看不见在场的女士,把曼桢挤落了下来。他还会把涮筷子的水当茶喝。小市民出身的叔惠就不会。叔惠是要伶俐得多,这就是小家子的风格,上海话叫“活络”。他交际要比世钧广,人头也熟。世钧客居他家,倒比他还待得住,很勤快地帮着大人冲开水。这种“家底厚”的人,往往在外面是随和的,回到自己家里,自然就要上些脾气。可不是,他带叔惠回南京家中,饭桌上同他妈妈讲话,微微蹙着眉。还有吃空了碗,等女佣添饭,就露出了尊严。而此时,叔惠则瑟缩起来,他的“活络”在这个阴森的大家里,有些施展不开了。一看,就是,世钧是这家的少爷,而叔惠不是。


这样的大家,人事总是有些复杂,就有些烦心。所以,像大家的子弟,多半会羡慕叔惠这样的小户家庭。人口简单,有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也就简单了。规矩不大,少约束,自由,而且人情淳厚。又所以,世钧和叔惠才要好,连过年都不愿意回去。再看世钧的“木”,其实是包含了大家庭教养的安静的气质,还有一种寂寞的心境。这些,黎明都表现得恰如其分。


《红楼梦》

大家闺秀一般由青衣来扮,青衣的一招一式就比较“敦厚”,不是像花旦那么敏捷灵活,尖嘴快舌。


越剧《红楼梦》,王文娟扮的林黛玉,也是大家子的闺秀。她虽然多愁善感,对宝玉有着私心,性子还有些乖张,但形态上却不失持重。她声调低低的,回眸转身都有些“慢”,这就是有规矩,稳重。像电视剧《红楼梦》里,那一群小姐,不知为何一律那么“嗲”,说话尖起嗓子,眼睛活动游转,神情又那么娇嗔任性。贾母经常夸奖薛宝钗,说她“敦厚”,可见“敦厚”是大家风范里的上品。在此处,倒是应该学习戏曲里的行当,大家闺秀一般由青衣来扮,青衣的一招一式就比较“敦厚”,不是像花旦那么敏捷灵活,尖嘴快舌。看《宇宙锋》,装疯了,她还是不失大方,稳重,疯出来的一点媚,也不带轻薄相。尤其是梅派的!美就美在这里,大青衣的沉着,端庄的媚。要以行当分得话,电视剧《红楼梦》的那一伙,应归作花旦,一群小丫头。中国戏曲是真正了不得的,它将日常生活的形态总结归纳为类型,一下子就抓住了实质。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我们的电影电视里,凡舞女,,交际花,大都是这一路的作派;从1949年以后,工农兵电影里,对“舞女”带有漫画式的描绘中演绎出来的。


现在都喜欢说“文化”,“文化”这概念过于伟大了,其实只是日常生活的一点常识。很多情理都是从常识里生出来的,缺乏常识就情理不通了,也就是人民常说的“不像”。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里,巩俐演的小金宝就“不像”。看起来,导演和演员,对上海舞女这行当,都缺乏一般性的了解。“小金宝”的形态显然是从1949年以后,工农兵电影里,对“舞女”带有漫画式的描绘中演绎出来的。她不停地扭动腰肢,飞扬眼风,浪声大笑。并且,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电影电视里,凡舞女,,交际花,大都是这一路的作派,比如多年前的电影《日出》,里面的陈白露。风情可不是这么风情法的。曾经看过“百乐门”大舞厅头牌舞女的照片,你想不到她竟是那么贤良贞静的。脂粉很淡,家常的布旗袍。想想也是,已经到了这份上,就不必浓油重彩,隆重登场。尽可以收敛起来,已是大盗不动干戈。


声色场,尤其是上海的声色场,其实是紧跟社会的习俗和潮流的。看史料上写,有一个时期,舞女的流行是女学生的装束,素色衣裙,齐耳短发,甚至还配上一副眼镜。在开放的上海,声色场的风气也能倒过来,影响社会的时尚。可见这一行里,并不是那样娼门气毕露的。她们这样从异性手里讨饭吃得,是要比常人更解风情,可是什么是风情呢?清代李斗的《扬州画舫录》里,列数名妓,形态各异。有一个“汤二官”,特质是“善谐谑”。“钱三官”,姿色一般,“而豪迈有气”。“杨高三”,其描写大有深意,是“无门户习气”。什么意思?就是不像。“梁桂林”,“性和缓”,“喜谈诗,间有佳句”。张岱的《陶庵梦忆》中,写南京名妓王月生,不苟言笑,“寒淡如孤梅冷,含冰傲霜”,她一出场,只静静立于一隅,便“群婢见之皆气夺”。有一回,被一名公子包了半月,同食同寝,却不说一字。终有一日,似有开口的意思,众门客奔走相告,"公子力请再三,蹇涩出二字曰:‘家去。’”这是何等不动声色的风情,不着一兵,已人仰马翻。


舞女和,实际上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人,风情里都藏着些豪气。因是这样没保障的生计,就特别能领人的真心,又以赤胆相报。苏童的小说《红粉》,那个秋仪就写得有点“像”了。但到底是电影厉害,某些情节在小说里说得通,一到电影,具体化了,就又“不像”了。看小说时不觉得,看电影《红粉》,见那秋仪从解放军的地方逃出来,逃到“王志文”家里,竟住了下来。住下来还不说,听“王志文”他妈说闲话,还要上去对嘴,发一通议论。这实在就很无理了,发的是小姐脾气,可不是这样不懂世事的人。像秋仪这样老辣的,又是没有归宿的,她被解放军驱离妓院的时候,再紧张的形势,她也会在身上藏一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等她终于逃了出来,她就不用急着去找她的老相好,而是先在某一处租一间小屋落下脚,然后再于相好联络。联络上了,把那相好的男人缠在屋里,三天两头地不回家,他妈这时来找,秋仪才可对人家说番大道理,伸张做人的志气。俗话说,顺理成章,常识里就是有些理的。


《北京人在纽约》

劳动是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常识,可现在的演员,大多不会劳动。


大家庭,或者风尘中的常识到底与一般人隔得比较远,而离得近的,就在身边的百姓生活的常识,那里面的寻常道理,其实也是容易被忽略的。但就是这寻常道理,因和你我他都有关系,却最有触动。《儿女情长》为什么好看,就是有常识。父亲病了,大哥回来裁决,谁出多少钱,谁出多少钱,没人反对,只是沉默着。各人回到家,夫妻间都有一些口角,怨言,怪大哥派得不公,可还是服从,都按大哥的分配拿出钱来了。《哎哟,妈妈》里面,将那憨乎乎的小姑娘派给家境优越的“肖雄”作女儿,聪明伶俐的则给了清贫的“张闽”,也对了。穷人家的孩子才能长成精豆似的。


《北京人在纽约》的阿春,就有常识。穿一身笔挺的洋装,到厨房水槽上洗碗,一点不脏衣服,利利落落,像一个老板娘,靠自己一双手起家的,会劳动。劳动是日常生活最基本的常识,可现在的演员,大多不会劳动。作家艾明之的小说《火种》,曾经拍过一部电视剧,女主人公殷玉花在烟厂撕烟叶,为表现她老实肯干,两手紧扯,浑身乱颤,看上去是干活最差得一个。不止是她,大凡勤劳的人,总是弄得很狼狈,一头一脸的汗和污浊。其实真正善于劳动的人,干活身上是一点不脏的。车间里的老师傅,可以穿着雪白的衬衫,笔直的西装裤上车床。农田里的把式也是,一天的活儿干下来,身上没有一星土,锄板上也没有土。人不邋遢,活也不邋遢。看把式干活是很享受的。地里有一个好把式干活,田边过路的人,都会伫立观赏。看他一招一式,又简洁又有效,相当优雅。


又不知为什么,影视作品里,常常把劳动搞得非常愁苦,非常不得已。再其实,一个健康的劳动者,在劳动时,是很快乐的。电影《骆驼祥子》,祥子刚拉上洋车的时候,在街上跑得多好!年轻,健壮,有得是力气,腿脚轻快极了,又兴兴头头的。日本电影《远山的呼唤》,“倍赏千惠子”多么会劳动!她也向“高仓健”诉苦:累得受不了,真不想干了。可一干上手,她却又是那么喜悦。即便在枯燥的流水线上,劳动者也还是能体会到劳动的乐趣。那些纺织女工,在弄堂里穿行,像燕子一样,看她接头,手指也像燕子。


《股疯》

一个会过日子的勤俭的女人,会有更合理的节约的方法。


看过两部描写普通女工的电影电视,一部叫《股疯》,一部叫《走出(应为“走过”)冬天的女人》,演员潘虹也是缺乏劳动的常识。像里面所要表现的,那类能干聪明的女工,手脚都应十分利索,可女主角做什么都别手别脚,性急慌忙。尤其是有一个镜头,重病的丈夫摔倒了,她去搀扶。真是没见过这么搀人的,先将男人一支胳膊扛在肩上,再使劲往下压,就好像要利用杠杆的原理。为了节约,给出差的丈夫数草纸,这太过分了,也不得法,甚至有些愚蠢。一个会过日子的勤俭的女人,会有更合理的节约的方法。比如买袜子,同款式同颜色的总是买两双,穿破两只以后可以再拼成一双。再比如,买香肥皂,是买大号的,因为用到后来,总是一个肥皂头,大号的使用率就高。她们有许多生活的学问,并不是那么没见识的。


还有就是说话,女工中那类嘴利会说的,决不是那么喋喋不休,出言粗鲁,且言语单调,满口什么“拎不清”,“不要太好嗷”一类的流行语。她们说话要风趣得多。有一回,,一个女工来告她的丈夫。她丈夫无中生有地怀疑儿子不是自己的,那女工很激动地说:“这孩子真争气,越来越长得和他像!”《走出冬天的女人》里,后来女主角和一个京剧的龙套好上了,这也不像。她更可能会喜欢一个勤勉精明的做水产的个体户,她们崇尚生存的技能,而不是像小知识妇女那样,会被些小花头迷住。她们不是那一派情调的。那女主角怀了心事,在沙发上合衣坐了一夜,这可不是劳动的女性排遣心情的方式。有一个纪录片拍摄一个瘫痪丈夫的工人妻子,她说道,她心情烦闷睡不着觉,就从床上起来,把家里的玻璃窗全擦一遍。


纪实电视片

编导们总是习惯将生活艺术化,结果倒还不如生活的原貌。


所以现在人们都喜欢看纪实性的电视片,其实也就是里面有常识,合情理。我最喜欢的就是《毛毛告状》,当亲子鉴定下来,证明无业的残疾青年赵文龙,就是毛毛的父亲,赵文龙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散了席的法庭里,那电视剧的导演走过去问他:做爸爸了高兴吧?这句话问得实在好,贴心。官司其实是赵文龙输了,她没有问:服不服?而是问:做爸爸高兴吧?这是做人的常识,做人常识里的良善。然后赵文龙回答她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没有办法。女编导再问:你有没有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女?他说:我不知她们能不能原谅我。停了一会,他又说:可我还是没有办法!他的话似乎都对不上岔,可明明白白,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哪个编剧能想出这样的好台词?张艺谋拍《一个都不能少》,干脆把台词交给非演员的演员自己去编,也就是要编出些日常生活的常识常理。编导们总是习惯将生活艺术化,结果倒还不如生活的原貌。


《人到中年》

潘虹啃一只烧饼的经典镜头,顾影自怜,文艺腔太重了,不像。


又要说到演员潘虹了。《人到中年》里,她有一个经典镜头,就是送孩子去看急诊过后,来不及烧午饭,只得啃一只烧饼。她很艰难地啃了一口,随即热泪盈眶。这个镜头很是被专家们称道,可实在觉得文艺腔太重了,不像。一个被生活煎熬了多年的人,对这些该是习以为常,早已经具备应付能力了。在与此电影差不多的年代里,放过一个电视短剧,也是写一个女知识分子的辛苦生活。丈夫去世,独身带一个女儿,上班的学校又在离家很远的地方,每天很晚才能到家做饭。教育局的一个干部去她家访问,天黑了,还只有小女儿一个人在家。等了许久,忽然,从门外往床上扔进一只包,紧接着,又扔进一件外套,再接着,就听见油锅爆响了,然后听那女教师朗朗地叫了一声:酱油!小孩子立即应声送上酱油。这一情景就有常识了,它不是像前者那样顾影自怜,而是,真的很艰辛。


老电影

《乌鸦与麻雀》、《马路天使》:好像是,过去的电影比现在的,有常识。


好像是,过去的电影比现在的,有常识。记得旧电影《乌鸦与麻雀》,,出场的镜头,是一双纤手,翻着一本连环画。这就合乎她的身份,趣味,生活状态。还有《马路天使》里,周璇演的小红。在卖唱的茶馆里,她独自一人玩着,将一本什么折子从楼梯扶手上滑下去,再追逐下去。在这嘈杂的茶馆里,她玩得那么开心,一点不悲戚,不知自己的处境和悲惨,她的浑然不觉,格外地叫人痛惜。这也符合她的年龄,身世,和所处的环境。那时候的电影,现在看起来还是好看。


台湾电影

《喜宴》、《饮食男女》:我们的电影电视,就比较缺乏这样的情景,大约是对生活了解得不够。其实,生活是很有意义的。


另外,台湾的伦理片,似乎也要比大陆的更具常识。《喜宴》,那台湾的同性恋青年,为了应付父母,和想办绿卡的中国女留学生假结婚,想不到事情弄得尴尬了。父母从台湾赶来参加婚礼,女留学生爱上了他,而在一番假戏真做之下,女孩子真的怀上了他的孩子,他的同性恋伙伴西蒙则大怒。最后的结局非常合乎人情世故,三国四方都作了妥协:女孩子同意将孩子生下来再离婚,西蒙也认可了这个孩子,最微妙的是男孩子的父母,他们装做不了解这一切内幕,承认他们的骗局,好让女孩子给他们生下孙子。


还有,《饮食男女》里,那个老厨子后来竟是和女儿的朋友结婚,令人大吃一惊,但再想想也对,其实老早有迹象了。他每天做了饭菜,送到那年轻女人与前夫生的孩子学校,把孩子母亲做的饭菜换回来自己吃掉。有一个镜头,后来回想很是温煦:老头用筷子很不解地拨弄一下那女人做的铁硬的排骨,然后吃了下去。那女人也问过老头,她做的饭是他吃了吧,因为孩子从来也不会吃完她的菜。这个细节很好,有一种上岁数的人,对年轻女人的爱。我们的电影电视,就比较缺乏这样的情景,大约是对生活了解得不够。其实,生活是很有意义的。


1999年9月27日 上海





近年看电影

王安忆



《小时代》
我们应该耐心一些

被读者问到如何评价《小时代》的口水战,王安忆答,《小时代》大热现象引发了她的反思,“过于物质化,从来都是艺术的天敌。而当下,像《小时代》这样的文学作品中体现的这种以物判人的观念,变成了如此被高度关注、吸引人高度热情的对象。我想,这个确实有点奇怪。而这个奇怪现象,可能会被将来的文学史注意到。”


不过,王安忆表示,虽然如此,但她依然不能很快同意有人的评判,认为《小时代》是一部“很low”的电影,“我们应该耐心一些,看看清楚再说。”


——2013年7月,做客第24届香港书展。《华西都市报》报道。
《黄金时代》
细节都堂堂正正

王安忆认为,启蒙其实跟爱情接得最近。“因为在萧红那个时代,爱情一定不是我们今天这么轻松,今天我们听到很多人在说爱情,幸福不幸福,痛不痛,快乐不快乐,今天的爱情对我们来说是家常便饭,在那个时代我觉得爱情是带有革命性质的。”


她说看了《黄金时代》之后非常过瘾,有些在文章里面间接看到的场面,都成为了直观的画面。“关于萧红和她的那些男朋友们,我个人非常欣赏这样的处理。”


她觉得很多人都有一些很八卦心理的猜测,可是在《黄金时代》这部电影里,这些都“非常堂正”地表现出来,“连小小的细节都很到位”,“比如许广平在鲁迅病重的时候抱怨了一下,说萧红老来老来,连这么一个细节都堂堂正正底表现出来”。


“我们可以看看萧红的作品,她写的作品里面,写爱情很少,基本上没有。我们可以从里边看到一个有智慧的人,一个有才能的人,一个有能量的人,她是怎样把她的热情转换为别的更巨大的东西。萧红是一个作家,她可以把她的能量转化为更高的价值。”


——2014年2月,参加电影《黄金时代》发起的跨界对话“黄金沙龙”。
《编舟记》
语言表达功能有限

我们的语言是我们的安全感,是我们与这个世界的关系发生,我觉得写小说的人,对真实的生活是惧怕的,所有就需要在虚构的状态里想象和生活,甚至是理想。语言的表达功能是有限的,只能含糊、间接地表现世界,不如绘画、雕塑、和舞蹈等艺术形式呈现得直观,所以小说受众需要有一定语言敏感度和欣赏能力。


在一些空间上的指示,语言有时也不能准确表达出来,前不久我看了一个日本电影,叫《大渡海》,又叫《编舟记》。这个电影讲了一个出版社要出版一本辞典,辞典里的名词解释一定要仔细准确,所有人都认真在编,编到“右”这个名词的时候,释义为“右面”,那么右面怎么解释呢?是哪一面呢?用什么来证明哪一面是右面呢?


一个编辑说右面是“位于西南方向的东北方向”,我翻辞典,对“右”的解释也有“位于西南方向的东北方向”这个解释,然而人们说这不准确,用东、西、南、北来解释是比较模糊的,另一个编辑说右面是“钟的一点到五点”,这个指示比较有指向性,指出了较为具体的指向,然而还是不够准确,争论了很久,大家谁也无法解释出右面的准确意思,最后一位主编说,右面就是阿拉伯数字“10”的另一半“0”。


这说明语言是不够具体的,电影、绘画、音乐,是很直观的、直接的表达,你看书上的文字,它形容一件事物有时不如绘画音乐对你大脑形成的反应好,语言是不全面的,有时候你看文字,很难想象出它的具体。比如书中写一间房子挨着一间房子,中间一条走廊,你想象不出具体的方位与模样。


,她的小说有时候会画一张图纸,一看一目了然。《尼罗河上的惨案》,小说和拍的电影很不一样:小说多描写心理,电影拍出来重画面,电影里把每个人都当作潜在嫌疑人,会把每一个人当作凶手去还原犯罪现场,一个人演一遍现场,意在刻画情景深度,具有画面感。这是小说文字不能表现的,但小说有它的独特性。


——2014年11月11日,王安忆在华中科技大学给中文系学生的一堂课“小说的世界”,豆瓣网友@魔鬼多敖实录。


《我读我看》

作者:王安忆

出版社: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年:20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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