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之庄子
庄子,姓庄, 名周,字子休,宋国蒙人,先祖是宋国君主宋戴公。 他是东周战国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和文学家,是道家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与老子齐名,被称为老庄。
庄周因崇尚自由而不应楚威王之聘,生平只做过宋国地方的漆园吏。史称“漆园傲吏”,被誉为地方官吏之楷模。
庄子的想象力极为丰富,语言运用自如,灵活多变,能把一些微妙难言的哲理说得引人入胜。他的作品被人称之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又因为庄子曾经在南华山隐居过一段时间,故唐玄宗诏封庄周为南华真人,称其书为《南华真经》。
一、庄子作品的语言风格。
庄子在《寓言》篇说:“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论之。”此“三言”既是《庄子》文章最基本的表现形态,也是其最基本的艺术表现手法。
郭庆藩解释“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即“寄之他人,则十言而信九矣。……世之所重,则十言而七见信”。陈鼓应等学者则认为“十九”、“十七”是指:一篇文章十分之九用寓言文体,寓言中有重言,占十分之七。
曾昭式《庄子的“寓言”、“重言”、“卮言”论式研究》认为:
其一,“寓言”与譬喻论证。其特征是“藉外论之”。为了解释“藉外论之”的意义,《庄子》列举“亲父不为其子媒”、“亲父誉之,不若非其父者也”为喻以说明之。按照人之常情,某人被别人称赞比被其父称赞更易令人信服,因为父亲称赞儿子容易致人生疑。
其二,“重言”与引用论证。其特征是“借有见解、有才德之长者或先人的言论来论说”。就其规则而言,即便年长却无才、无德、无做人之道者,其言论亦不能作为论说之论据。“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
其三,“卮言”与事实论证。其特征是“事实陈述”。万物有其固有的本性和作用,“万物皆种也,以不同形相禅,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是谓天均。天均者天倪也。”所以,“卮言”即为未经刻意思考,从而不带任何成见之言,即无心之言。
不仅仅是作为寓言类书和文艺美学的书,《庄子》本身还是一本经典的文学作品,被金圣叹评为“六才子书”之一。庄子一书的魅力表现在很多方面,其中很重要的一个特质就是它的汪洋恣肆的风格。司马迁在自己的《史记》一书中这样评价庄子一书:“其言洸(guāng)洋自肆以适己”,指明了庄子风格就是汪洋恣肆,汪洋恣肆的涵义就是形容文章气势磅礴豪放,无拘无束,自由驰骋的风格。
庄子处身于礼乐崩坏的春秋战国时期,这种社会环境对他的约束力较少,给他提供了更多的思考空间,更够让他的思想飞腾起来。为了反抗人们习以为常的礼教和因循守旧、墨守成规的风气,庄子作品中充满了对自由精神的追求。我们可以从内容和形式两方面来感受一下庄子作品的汪洋恣肆风格。
首先是从作品的内容上来说。反抗精神一般需要具有强大的力量和气势,而强大的力量和气势是需要借助巨大的意象来表现出来的。庄子作品中写了大量的这种意象。作品一开头就写了鲲鹏这个超出我们感官的巨大意象:
北冥之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
北冥的鲲鱼非常大,有几千里那么大,它还会转变成鹏鸟,这个鹏鸟也是几千里那么大,这两个意象是远远超出我们感觉器官的,我们的眼睛是没有办法看到它们的全貌的,只能够靠想象来完成。这个巨大的鸟飞起来的时候,它的翅膀象天边的云,激起的水花都有三千里,借助龙卷风可以一下飞到九万里那么远。不论怎么看,这里的意象是宏大的,想象力是无与伦比的,气势上更是激荡人心的。如果庄子没有冲击世俗的精神,没有一颗超越的心,是写不出这样的作品的。象上文中提到的巨大意象在庄子的作品中还有很多,如在《外物》篇中写了这样一个异乎寻常的垂钓之事。故事讲的是在山东的任国,有一个人用了一个非常大的钩来钓鱼。鱼钩上挂了五十头牛作为诱饵,在浙江绍兴的会稽地方钓鱼,鱼竿非常长,可以一直伸展到东海中去。这个任国的垂钓者每天都去钓鱼,但在整整一年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收获。一年以后,一条大鱼才上钩。这条鱼非常非常大,它拖着那个巨钩在海里游来游去,一会儿潜到水面之下,一会儿又浮出水面,把海水弄得波涛汹涌。它发出的声音也像鬼叫一样,把沿岸的百姓都吓坏了。任国的这个垂钓者把这条鱼捕获后,晾干,竟然让非常多的老百姓都吃饱了。从这个故事中可以看出这条鱼和《逍遥游》中那条北冥的鱼有的一比,都是巨大的,世间罕见的,对读者视觉、心理上都具有极大的冲击力。
其次,从作品的形式上看,庄子一书还具有奇特新颖、匠心独具的特点。和死亡相连的骷髅是我们忌讳、恐惧的对象,避之惟恐不及。但正是这样一个让人感到恐惧、害怕、厌恶的意象,庄子却赋予了它自由、逍遥的特性,从而具有了审美意味。庄子离开自己的家乡,准备到南方的楚国去。在路上看到一个死人的头骨,庄子很有感慨,对着骷髅说:
你是因为过分地追求生的快乐而违背了自然规律而死的呢?还是因为你的国家灭亡了,被敌人用斧钺杀死的呢?或者你做了不善之事,自己觉得对不起父母妻子而了?还是因为你生活贫困,冻馁而死的呢?还是你活了七老八十,到了自然的年份才死的呢?生命如此珍贵,你为什么随便舍弃呢?
夜里等到庄子睡了后,骷髅在梦里对庄子说:
刚才你对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只不过怕吓着你,没敢开口。你有胆子枕着我的脑袋睡觉,看来你并不象一般人那样害怕死人的骷髅。其实,你对马讲的那个故事我也听见了。你的口才确实不错,就象一个能够讲出‘鸡三足,卵有毛’的道理的辩士一样。但是,我从你所讲的这些话中可以看出,你对生命过于执著了,你对人类也过于执著了。、学术,但是,你还没有厌恶生命。其实,你所厌恶的那些东西,都是有生命的人类自己束缚自己。痛苦的根源就在于生命,如果能够抛弃生命,进入死亡,活人的世界里所有的那些丑恶现象就自然消失了,你想知道死亡以后是什么样子吗?
当听到庄子肯定的答案后,骷髅就说道:
人死了之后,虽然离开了人间的生活,但是,灵魂还是存在的,而且,此时人的灵魂脱离了肉体,得到了极大的自由。没有君王的压迫,也没有大臣的管制,也不用按四时之节候去劳作。不用吃,不用喝,没有饥,没有渴。而最幸福的是,他再也不用面对死亡了。因为对于死人来说,无所谓生,无所谓死,他的寿数与天地相始终。在人间,最幸福的莫过于南面称王,而南面称王的幸福也是有限的,因为他总有一天会两眼一闭,两腿一蹬,抛下万贯财富命归黄泉。南面之王也害怕死亡,而我们死人却不用害怕死亡。
庄周听了骷髅的话后,心里对骷髅的话半信半疑,于是就问骷髅到:
骷髅啊骷髅,死亡的生活虽然象你所说的那样美妙,但是,人还是活着的好啊!你看,你直挺挺地躺在荒野的草堆之中是多么可怜!我愿向司命之神祈求三天三夜,让他重新给你形体,让你的枯骨上长出血肉皮肤,让你拥有呼吸和生命,还要让你回到家中与父母妻子团圆,与过去的老朋友、老相识会面聊天,恢复你以往的那种生活,你看怎么样?
那骷髅一听庄周的话,显得十分生气,而且有些担心,他着急地瞪着那空洞的眼窝,痛苦地扭动着干枯的面颊,朝庄周嚷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好心好意告诉你极乐的生活,你不但不感谢我,还妄想要我生还到你们人间,再过一次那种不可忍受的苦难的生活,我放着这好端端的幸福不享受,何必复为人间之劳呢?
世人都道神仙好,结果在庄子的作品中,一个骷髅比人的生活还要逍遥自在,这种奇幻的想象、大胆的言论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这种具有奇思妙想式写法还有很多,例如我们熟悉的周周梦蝶、小人物更能把握住事物的本质等都是如此。
庄子作品之所以具有这种特点是和楚国的文化、地理环境密不可分的。葛兆光先生从文化特点和地理环境两个方面来解释的:
楚文化发生于多山多水,繁衍生息着各种奇禽异兽的南方,比起一坦平原,开发较早的北方来,它的自然环境更能刺激人的丰富想象,这当然是不言而喻的。更重要的是以下两点:第一,由于“江南卑湿,丈夫早夭”,人的寿命受到了超市炎热的气候、多发的疾病与蛇虫虎豹的威胁,人们渴望接触温疠之鬼与山精蛇魅的侵袭,因此“楚信巫鬼,重淫祠”。而这种巫风又助长了人们的好奇心理,使各种神话易于在这里生长;第二,楚文化较多地保存了在北方被理性主义摧毁了的殷商文化孑遗,殷商同样是巫风极盛的,事必问卜,日月星辰、山川鬼神都受到极隆重的祭祀,这种文化因子残存了不少在楚文化圈之内。正因为有了这种自然环境、文化遗存与心理基础,在楚地产生的《山海经》、《庄子》、《楚辞》中才出现了那么多的神话传说……我们可以推想,在楚文化圈中生活的人们的脑海中,一定有着许许多多的想象,而这些想象一定是五光十色、变幻莫测的。
二、虚静的心态。
宋元君想找画师帮他画肖像画,众画师到了后,宋元王对每个画师都深深一揖,表达他的感谢之情,画师们诚惶诚恐的接受了宋元王的揖拜。由于画师太多,屋内做不下,屋外也占了一部分,他们开始为了即将开始的绘画做着准备,用口水把笔润开,准备调墨。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画师姗姗来迟,并没有因为见到宋元君而加快步伐,毅然闲适自在的走着。在接受了宋元君的揖拜时,也没有像其他画师那样赶紧站立,就坐在那里不动,把衣服解开,盘腿坐下。宋元王看到他这种状况,感叹地说:“这才是真正的画师呀!”
庄子自己对儿童拥有的童心也具有自己的思考和肯定:
儿童是人的黄金时代。他们的心地就象湖水那样清亮,没有杂质的污染。他们没有任何忧虑,生活得那样自由自在。他们不懂得什么叫道德,但是具备高尚的道德。他们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饿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觉。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按照自然的本性而来。等到长大了,父母与先生教给他们仁义礼智,他们的行动就受到各种各样的束缚。他们首先是为父母而活着,然后是为了国君而活着,然后是为了社会上各种各样的条条框框而活着。他们学会了巴结权势,学会了尔虞我诈。他们学会了一切,同时,也失掉了童心、失掉了自我。他们整天忙忙碌碌地应酬着周围的人与事,没有一点闲暇去想一想: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如果说人的长大就意味着失掉儿童时代的纯真与幸福,我认为人还是不要长大的好。
与之相关的成语故事:
1、痀偻承蜩gōu lóu chéng tiáo
孔子在到楚国去的途中,一走出树林就看到一个驼背的老人正在用捕蝉的竿子粘蝉,容易地就像在地上直接捡蝉一样。
孔子非常好奇,就问到:你的捕蝉技术太好了,有什么技巧吗?
捕蝉老人回答说道:有技巧的。我练习捕蝉的前五六个月,我在杆子上放两个丸子练习,一直到它们不会掉下来为止,能做到这一点的话,捕蝉就不容易失手;然后接着练习放三个丸子到杆头上,能够保持它们不掉下来,那么失手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十次中仅仅会失手一次而已;放五个丸子到杆头上,保持它们不掉下来,再捕起蝉来就好像在地上捡蝉一样容易了。当我捕蝉时,我站定身子,让自己看起来象一段断木,没有声息;我举杆的手臂就像断木的树枝,这样就不会惊扰到蝉。这些工作做好后,我就开始捕蝉,这时我的眼中只有蝉,天地万物都消失不见了,我静立不动,脑海中没有纷乱的念头,也不左顾右盼,蝉就是一切,一切就是蝉,这样捕蝉,何愁补不到蝉呢?
孔子听后,对捕蝉老人更加佩服,他回头对跟随他的弟子说:我们经常说的精神高度集中,心智不分散到外物上,说的就是捕蝉老人这种状态吧!
2、鬼斧神工。
该故事讲的是当时有一个非常出名的木工,他的名字叫做梓庆,梓庆把木材按照自己的需要进行削刻加工,最终刻成了鐻( ju)这个乐器。大家一致认为这个乐器做的太好了,象是鬼神创造出来的。
鲁侯见到了,也不禁好奇地问梓庆,他是用了什么样的高超技术把这个乐器做出来的?
梓庆就回答说:我只是一个木匠,怎么会有高超的技术呢?能够把这个乐器做出来我主要靠了一件事。
那就是我在准备制作这个乐器之前,我就开始进行斋戒,使自己的心安静下来,不敢随意耗费自己的精神;
斋戒三日后,心里不再怀有赏赐、官爵等念头;
斋戒五日后,心里不再有非议、夸誉、技巧等念头;
斋戒七日后,就达到了坐忘的境界,心里空空荡荡,甚至连自己的四肢都忘记了。
到了这个时候,外在的一切事物,包括朝廷、技巧等作为外在干扰的东西都已消失不见,我就进入到远离尘世的山林中去,认真甄选适合的木材,这时鐻( ju)的形象已完全在我的脑海中形成,我就开始制作,一直到这个乐器被制作出来。
3、呆若木鸡。
“呆若木鸡”典故同样出自《庄子·达生》。
纪渻(shěng)子是一名驯养师,专为周宣王驯养斗鸡。
驯养了十天斗鸡后,周宣王就问纪渻子,鸡是否驯养好了?纪渻子:现在还不行,这只鸡还虚浮着呢,意气风发得很。
又过了十日,周宣王又问纪渻子斗鸡的驯养情况,纪渻子同样回答说不行:这只鸡听到同类的声音、看到同类的影子依然激动不已,还没有驯养好呢。
又过了十日,纪渻子告诉周宣王这只斗鸡依然没有驯养成功,依然意气风发,反应迅猛。
到了第四十天的时候,纪渻子告诉周宣王这只斗鸡驯养成功了:别的鸡即使发出打鸣之类的声音,它也如同没有听到,不会做出任何反应,看上去象一只没有生命力的木鸡。其他的斗鸡看到它这种样子,不仅不敢挑战,反而马上掉头逃跑了。”
梁启超先生曾经指出“呆若木鸡是凝神的最高境界”:“庄子所描述的斗鸡为什么会所向披靡,原因就在于它的‘呆’,其实,斗鸡身上的‘呆’正是专注和凝神的最高层次。蒲松龄说过:‘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一个人在做某件事时如果身上时常显露出呆气,他就离成功不太远了。”
从庄子以上的故事和典故中,无外乎都是在讲述一个道理,那就是精神专注、凝神专一,这是人能够成功的最终保障。梁启超举了一个苏格兰低智商孩子最终成为知名画家的故事告诉我们,在这个低智商孩子的世界里,没有金钱的诱惑、没有权欲的干扰,他的世界里只有绘画、绘画。在这个故事之后,梁启超先生语重心长地对想成功的人讲到:“现在许多人在感叹,这样一个白痴竟然能成为画家,但谁都忽略了这样一个细节:他眼里没有其他的诱惑和干扰,只有自己的水笔,即使在吃饭的时候也还握着它。这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到?”
三、怪诞的行为。
庄子的妻子死了,惠施前往吊唁,庄子正,坐在地上,敲着瓦盆唱歌。
惠施说:“她跟你一起生活,给你生儿养女,现在老而身死。你不哭已经够过分了。可是,还这样敲着瓦盆唱歌,这也太过分了吧!”
庄子说:“一点也不。她刚死的时候,你以为我没有伤心吗?可是,经过思考,我发现本来是没有她的那一条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甚至连个活气都没有。就夹杂在恍恍惚惚之中,变化一下子有了气,气变化有了形体,形体变化有了生命,而现在又变化进了死,就跟春夏秋冬四时的庚续运作一样。她安然躺在巨大的屋子里,而我却嚎啕大哭在一旁。我觉得这是太不通必然之理了,所以就不哭了。”
除了这个大家非常熟悉的“鼓盆而歌”的故事外,在庄子年轻时四处游历的过程中,在越国的停留使他认识到了不同于儒家思想主导的中原文化,那是一种按照自然法则自然而然生活的闲适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饿了就吃,渴了就饮,物质上没有过多的欲望和渴求,精神上没有过多的思虑和烦恼,开心、快乐的生活。这种没有规范、没有伪善的生活方式在越人对待死亡的态度上也和中原文化有着很大的差异,这对庄子后来的鼓盆而歌有着重要的影响作用,让年轻的庄子认真地思考生死问题:
过了几天,庄周又去拜访他的那位朋友。他远远地看见有许多人围在茅房前的空地上,有歌有舞。他们的舞蹈狂放激烈,他们的音乐悠扬而清亮。那小伙子与他的妹妹跳得最为起劲,声音唱得最高。庄周以为与楚人一样,又要举行什么祭神仪式了,他赶到跟前,拉住那位小伙子问道:“今天是什么节日,你们如此高兴地又唱又跳?”
小伙子说道:“我的母亲死了。”
庄周一听愣了。在楚越之地漫游了这么长时间,他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够多了,没想到还有更加稀奇的事。母亲死了不但不举行隆重的丧礼、哭泣,反而聚众歌舞,欢笑不绝。在中原的礼仪中,最为严格而且普遍的就是丧礼。丧礼以哀为主,如果村上死了人,则邻里都不歌唱,所谓“邻有丧,春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而越地的蛮民却举行如此奇特的“歌舞丧礼”,真让庄周大开眼界。
小伙子拉起庄周的手,说:“跳吧,朋友,为我的母亲祝福。”
庄周勉为其难地跳着,又问小伙子:“你母亲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去世了?”
小伙子说:“她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没有醒来。”
“你母亲死了,你们兄妹悲伤吗?”
“我们当然想念自己的母亲。但是,我们越人认为,人的生命是神赋予的,人死了就是回到神灵的怀抱中去了,我们应该为她祝福。”说完,小伙子就继续唱起了葬歌。歌辞大意是歌颂他母亲一生的功德。
回来的路上,庄周一直思考着这场不同寻常的“丧礼”。越人们不仅对生的看法与中原人不同,而且对死的看法也与中原人不同。中原是以哭泣为丧,而越人则以歌舞为丧。他们对待死亡,没有中原人那样恐惧。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在恬静平安中享受生的快乐。而对待死亡也是恬静平安。中原人那么重视丧礼,其实反映了他们在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而对于越人来说,死亡只不过是回到所来的地方去了,就象迷途的孩子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
于是,庄周又想起了骷髅的话。梦中的骷髅说,死亡比活着好,庄周觉得无法完全接受,而越人却如此平静地对待死亡,似乎更为合理。本来就十分厌恶中原那些繁文缛礼的庄周,逐渐觉得越人的这种丧礼挺有意思,最后,他认为这简直是最为高妙的丧礼了。
四、人与物化。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故事大意是说,此前庄子在梦中成为活泼好动的一只蝴蝶,蝴蝶快乐适宜的样子让作者非常难以忘怀,感觉自己就是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完全忘记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等到醒了后,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人的状态,感到非常的惊讶。由此作者开始怀疑:不知是庄子做梦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子?因为庄子和蝴蝶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但在所谓的“梦中”,这两个不同的事物却彼此不分、物我同一,庄子把这种状态称为“物化”。而庄周梦蝶的故事就成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典故。
实际上,除了这个非常出名的典故之外,“物化”的观点在庄子作品一开头的地方就提到了鱼化为鲲鹏的故事。庄子讲到,北海有鱼,它的名字叫做鲲。锟非常大,约有几千里的范围那样大。这个非常庞大的鲲转变成了鸟,名字叫做鹏。鹏也非常大,有几千里长,奋发而飞,它的尾巴伸展开象天边的云。鲲鹏承借着风势一直飞到天池。不仅仅是人和蝴蝶可以互相转化,鱼与鸟也可以互相转变。
在老子的哲学思想中,“道”是创造世界万物的本体,世界的万事万物都是“道”创造出来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事物身上没有道性。庄子继承了老子的这个观点,明确提出“道”在一切,不仅神圣、荣耀的事物身上具有道性,甚至进一步指出在“蝼蚁”、“稊稗”、“瓦甓”、“屎溺”等污秽、非神圣的事物身上也具有道性,没有离开“道”可以存在的事物。既然任何事物都是“道”创造出来的,任何事物身上都有“道性”,那么,从“道”这个高度来审视任何事物的话,任何事物都是一样的,没有高低、贵贱的区别,任何事物都处在一个生生不息、大化流行的过程中。在这样一个大化生生不息的流转过程中,任何事物之间没有严格的界限,没有质的不同,有的只是形或量上的不一样,因此,任何事物之间互相转化、一事物转变成另外一事物就成为了可能,事物之间的这种无阻碍转化就成了自由的审美状态。
徐复观先生在评价庄子“物化”观点时,指出:“庄周梦为蝴蝶而自己觉得很快意的关键,实际是在‘不知周也’一语之上。若庄周梦为蝴蝶而仍然知道自己本来是庄周,则必生计较、计议之心,便很难‘自喻适志’。因为‘不知周’,所以当下的蝴蝶,即是他的一切,别无可资计较计议的前境后境,自亦无所用其计较计议之心,这便会使他‘自喻适志与’。”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指事物互相转化过程中,人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经济以及自我的认知,而把自己等同于大化流行中的一个分子,是这个宇宙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忘记了“我是谁”、“谁是我”等有关后天所得到的一切信息,重新回到先天的无知无欲状态,这样,人不仅仅可以和蝴蝶互化,鱼不仅仅可以和鸟互化,实际上,人就是蝴蝶、就是鸟、就是竹子、就是一朵闲适自放的花,这种物我合一、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的状态不就是欣欣然、飘飘然的审美吗?而西方的哲学观念是建立在物我两分的基础上的,事物与事物之间有着严格的区别和界限,是不能也不可以互相逾越的,因此,当有着严格界限的事物之间发生改变的时候,就是社会生病、人们生病的时候。
正是这种人我不分、相融为一的状态,庄子才能够真正做到忘记自己、去认真体会其他物种的快乐,这就是人们所熟知的另外一个典故:鱼乐境界。
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故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之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请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鱼乐云者,既已知吾知之而问我?我知之濠上也。
王新民曾在传记小说《庄子传》中用优美的语言这样描写当时庄子对游鱼的感受:
小草已经长到一寸多高了,而知名的不知名的各种树木也发出了嫩绿的幼芽。蒙泽周围,一片盈绿。大自然在冬眠了数月之后,又生发出无限春意。
在蒙泽的东边,有一座小山名叫蒙山,从山上到山下的村落,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沿湖而过。太阳差不多有一竿高了,一位穿着粗褐外衣的青年走出山下的村庄,往山上赶来。这位青年,,鼻子微微上翘,而且有些驼背,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可以说丑。可是他的一双眼睛却如蒙泽的水那样清澈、深邃、明亮。透过这双眼睛,我们也可以看到青年的心地,就象倒映在蒙泽中的蓝天一样广阔,云朵一样洁白,飞鸟一样轻灵。
青年一边赶路,一边贪婪地欣赏着早晨的风景。
太阳将它的光芒洒向大地,蒙泽周围的雾气逐渐散去。路边的野草尽情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在微风中摆动。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自言自语地说:“春气萌动,万物复苏,真妙不可言!”
“咕咚!咕咚!”水面上一阵响动。
青年循声望去,从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可以看见一群鱼儿游了过来。它们你追我赶,嬉戏玩耍,时而跃出水面,好奇地张望一下湖水外面的世界,将平静的湖面掀起一朵朵小小的浪花。
“鱼儿,鱼儿,你们是多么快乐啊!”
青年这么说着,情不自禁地蹲在水边,随手采了一朵野花,想逗着鱼儿玩耍。可是,鱼群一听见人的声音,晃动着尾巴,很快潜入水的深处去了。水面上又是一片寂静。
青年呆呆地等了一会,鱼群再也没有出现。他悻悻地离开湖边,又踏上了通往对面山上的小路。他真想变成一条小鱼,整天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玩。而现在,他还要去上学,去读那些满纸仁义礼智的圣人之书。人为什么要读那么多书呢?而且非读这些充满了虚伪说教的诗书礼乐经典不可呢?那些所谓的士,确实是满腹经纶,开口孔丘墨翟,闭口尧舜文武,可是他们当了官以后,哪个不是与那些昏庸残暴的国君们同流合污呢?仁义礼智对广大的百姓没有一点好处,完全是无耻的士们巴结权贵的手段。
鱼在水里才能够生存,快乐地游来游去,如果离开了生命之水,鱼不仅不能够自由自在地享受自己的生命,而且面临着生命威胁,因此,每一种生物都应该按照自己的生物习性去生活,鱼就应该在水中,虎就应当在深山中,如果违反了自己的习性,按照习俗、规范强行改变自己的特性的话,带来的可能是灭顶之灾。正是物我不分,“我”可以关照、感受“物”的状态,所以庄子才得出了“鱼是快乐”的观点,并从鱼的快乐而感受到自身的快乐。
因此,当我们看到一朵我们司空见惯的花朵而忽视它的美,一再哀叹世界上没有美的事物的时候,我们应该来反省一下是世界上真的没有美呢,还是我们缺乏发现美的眼睛和感受美的心境呢?刘亮程,一个农民散文家,曾经这样描写我们经常看见却又视而不见的场景,把自己同化于大自然中,从而一花一草都能给他带来生命的感动和欣喜。那一篇文章的题目就叫做《对一朵花微笑》
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惹笑了。
我正躺在山坡上想事情。是否我想的事情--一个人脑中的奇怪想法让草觉得好笑,在微风中笑得前仰后合。有的哈哈大笑,有的半掩芳唇,忍俊不禁。靠近我身边的两朵,一朵面朝我,张开薄薄的粉红花瓣,似有吟吟笑声入耳;另一朵则扭头掩面,仍不能遮住笑颜。我禁不住也笑了起来。先是微笑,继而哈哈大笑。
这是我第一次在荒野中,一个人笑出声来。
还有一次,我在麦地南边的一片绿草中睡了一觉。我太喜欢这片绿草了,墨绿墨绿,和周围的枯黄野地形成鲜明对比。
我想大概是一个月前,浇灌麦地的人没看好水,或许他把水放进麦田后睡觉去了。水漫过田埂,顺这条干沟漫流而下。枯萎多年的荒草终于等来一次生机。那种绿,是积攒了多少年的,一如我目光中的饥渴。我虽不能像一头牛一样扑过去,猛吃一顿。但我可以在绿草中睡一觉。和我喜爱的东西一起睡一觉,做一个梦,也是满足。
一个在枯黄田野上劳忙半世的人,终于等来草木青青的一年。一小片。草木会不会等到我出人头地的一天。
这些简单地长几片叶,伸几条枝,开几瓣小花的草木,从没长高长大,没有茂盛过的草木,每年每年,从我少有笑容的脸和无精打采的行走中,看到的是否全是不景气。
我活得太严肃,呆板的脸似乎对生存已经麻木,忘了对一朵花微笑,为一片新叶欢欣和激动。这不容易开一次的花朵,难得长出的一片叶子,在荒野中,我的微笑可能是对一个卑小生命的欢迎和鼓励。就像青青芳草让我看到一生中那些还未到来的美好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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