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镜之美:冬日,登海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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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响了。一看，是可清打来的。他说近两天要到望江出趟差，顺便来看看我。真的是难得兄弟的这片心意，路过这还惦记着。我说，好呀，好久不见了，也挺想见见你，等你的大驾光临。

        可清开着那辆黑色的BUICK风尘仆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依然双眼眯成一条缝，露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一脸灿烂的笑容。他这样乐观开朗的形象，我认识他已近三十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拉扯一下身上的背包说，天敏，忙哦。我只站下，聊几句就走，也算咱兄弟又见了一次面哈。

        路过家门口，怎能让你走？我连忙说，你这样匆匆，也不知道是你不够意思还是我不够意思。既来之且安之，歇个半天，明天去望江也不迟。这样吧，你不喜欢爬山吗，得，我们一道爬海螺山去。一听爬山，可清也就不再推辞，笑呵呵地点头应允。

        海螺山离我居住的地方只有三里之遥。出门便可望见群山逶迤，如一道道屏障低低地遮住了西南角的天空。其实海螺山我常年进出，只是爬山，还真的不曾有过。虽然常有想去爬的冲动，总觉得，孤身一人爬山，终究有一种怆然的味道，所以至今未曾上去。今日难得可清作陪，也算了结了我一桩多年的心思。赶紧跨上motorbike，加大油门，任冬天的北风耳边呼啸而过，直飚海螺山而去。

        山如苍龙路如玉带。车在平阔的乡村水泥路面疾驰，片刻，我们便进入海螺山的区域。海螺山并非山名海螺，而是周围大大小小十余座山的统称，黄梅山，鲤头尖、大白尖，云排山、草排山，老虎山，还有叫不上名字的这峰那凹，都可纳入海螺山的范畴。海螺山，应当理解为:海螺这个地方的山。那么此处地名何谓海螺？只因站在山顶，望四周群山环绕状如倒置的海螺，由上而下层层盘旋收缩，便有高人得灵感，地以山形为名，谓之群山环绕内腹地为海螺。而海螺的眼，便落在一个叫做海螺冲村庄内的两口泉眼处。

        爬山得选一个好的落脚点攀登，一路既可饱览美景，又能彰显它的人文情趣。甭说，还真的有这样一处绝妙的登山之径，海螺冲边的古道。车至海螺冲，往内再行约百余米，便可看见杂树丛生处现一石涧，涧内乱石丛生，嶙峋突兀。时已入冬，仍听得涧水潺潺，如钟叩玉击，不绝于耳。

        我与可清跃上大路边一方磨光的石头，抬眼望去，枯草秃枝中，一条蜿蜒的石道曲折直上，看不见尽头。古道左靠斜斜的山坡，无数颗碎石垒成一道长长的石坝，以防山体滑坡；古道右侧，是一条依峡谷而生的石涧，宽不足两米。石涧全是奇形怪状的石头天造地设而成，或平或削或立或卧，或方或圆或连或断，应当是千百年来山水的冲洗天然造就。古道石阶随意铺就，似是就地取材，大小不一，高低错落。石阶经年踏踩，大多无棱无角，圆滑光洁。

        古道边草枯树残，果红絮白。一株株红枫一不小心就闯进了眼里，内心的这份热情也就不由自主点燃了。数不清的望春花树，叶已全然落尽，只剩枝桠疏影横斜，勾画了了。老如玄铁生寒，幼如嫩笋泛青，满山遍野随处可见。走近细看，枝桠上竟然结满了银灰色的花骨朵，密密麻麻，重重叠叠，成为海螺山之冬最富活力最蕴生机的一道风景。我们不禁感叹，要想开出来年最早迎春的花，得要经受多少的严寒才能如愿以偿呀。

        冬天的海螺山以无比的空旷与寂静向我们坦露了自然界的秘密:当生长的过程进入冬天，便多了一份豁达，一份从容。我们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一路欢呼，或与古树来一次拥抱，或与寒石来一次合影，快活极了。爬至半山腰，俯望，但见村庄倚山而居，白墙红瓦蓝棚交相辉映；山色斑斓多姿，绿竹墨松红枫互为点缀；山田层层叠叠，高低错落，似鳞波泛起......宛若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水田园画卷，在眼前恣意平铺开来。

        小心翼翼沿古道拾级而上，缓行两三里，渐至山腰，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拦水坝横空而降，将两座山亲密地连接在一起。坝与两面的山体围起一泓澄碧，仿佛一面明镜，静静躺在群山的怀抱里。临水的山坡上，滋生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竹林，绿荫如盖，连绵起伏，似湖水波光盈盈，又似妙龄少女秀发飘飘。伫立坝上，忽生奇想，若在此幽篁碧水处建一亭台楼阁，可读书品茗弹琴，岂不是一处人间胜地？

        此刻，俯瞰山下，依然人间仙境，美不胜收；抬头山上，依然山高路险，草木丛生。山路盘旋如蟒，山树参差如浪。正犹豫该怎样到达山顶，可清摩拳擦掌，笑呵呵地说，不如我们直接沿山脊往上爬，一来锻炼身体，二来也有征服感，找找年轻时的感觉呗。听他这番话，我顿时来了兴趣，系紧鞋带，踢踢腿扭扭腰，顺着有些陡峭的山坡，奋力向上爬去。有树拽树，无树抓石，无石握土。幸好是冬日，茂草已枯，山体裸露，一目了然，不惧蛇鼠虫兽出没，也不怕高低凹凸难行。怪不得古人有秋高登山之雅兴，原来草木尽枯时更易登山，视野更为空旷更为迢迢。一览天地之间，自然变得心胸宽阔，又虚怀若谷。

        两人作伴爬山，果然不累。与可清一路说说笑笑，聊聊现今的生活状况，也忆忆当年的校园往事，有岁月匆如流水的感慨，更有友情亲同手足的感动。我们在冬日的海螺山中任山野的风吹走我们的心结，任山野的水洗涤我们的灵魂。像每一株草每一朵花每一棵树，在深山中长成自己的样子，不为阿谀，不为媚俗，只为平凡的真实的生活，安安静静地走过生命中的春夏秋冬。

        渐至山顶，只听见耳边似龙吟雷鸣，在高天回荡。抬头，群山之巅，矗立着一排高大雄伟的三叶风轮，在悠然旋转，仿佛舶巨大的桨，在搅动无形又无边的苍茫。这些标志性的设施，为海螺山平添了至美的意境，让人浮想联翩，仿佛亘古的时光在脉脉流淌，生命已化作永恒在无限地回环往复，无穷无尽。再往前数步向风轮靠近，心生无比的震撼。风轮的立柱仿佛西游记中的定海神针，牢牢地钉在山石之中，直插云宵。响声似飞机引擎轰鸣，又似大海骇浪滔天。立于此巨无霸之下，顿感生命的弱小，宇宙的宏大，为思想中的那些猥琐与短见感到可叹可笑，惭愧不已。

        乘山顶宽阔平整的道路轻松地行走，我们一路寻找那些入眼的东西，让接连的惊喜将小心脏塞得满满的。海螺山顶的野菊吸收了此处的日月精华，比平常的大得多密得多，层层花瓣如云似雪，正热烈地绽放着。上前轻嗅一口，浓郁的药香味沁人心脾。在一处山凹，忽见一朵朵火红的花闪亮着我们的眼睛。我与可清禁不住高呼，向着一树树的火红奔过去。呵，这样的天气，映山红竟然盛开了。我们与这些娇艳的花一次次的合影，把美好的冬景留下，也把不再年少的自己留下，永远地开在心上，开在彼此最需要安慰的最需要欣赏的季节里。

        伫立山顶，抬望长空，更为辽阔坦荡，无遮无掩，只见灰蓝的天空之上云层堆积，午后淡淡的阳光乍隐乍现。俯瞰大地，近山斑斓叠彩，似虎皮豹身；远山青黛含烟，似鲸背豚影，温驯地蛰伏着。村庄像是七彩的积木拼图，在灰黄中更为醒目。再往前眺望，一湾湖水如一块沉玉，在山脉最低凹处波澜不惊，那应该就是山水汇聚之地龙凤桥水库了。冬阳疏淡，山雾轻拢，水库像是一位羞涩的山里妹子，腼腆沉静，又朴实无华。

        一切在目光中游走，平日赖以生存的世间突然失去了喧嚣，一种巨大的空洞占据了内心，是失落，还是解脱，一时说不清。还好可清在身边，让我觉得人生对于面前这个世界，应该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与可清都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奋斗，今天，我们一同伫立山巅，拿出彼此所经历的时光，用短暂的时间来互相证明自己是生活的强者，我们都是一直在向着山顶攀登的那些人。

【作者简介】

余天敏，70后。桐城人，现居怀宁。自由职业者，业余写作者。一句话人生观：写真实的事情，抒真实情感，做真实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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