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心雕龙》三

那怎么能够省略

内心的流水更容易在秋天

唱出有乡音的歌

一曲千里，总有几处破音扎进

更为遥远的春事

陌生啊，出发的地方垄断于齐腰的黑暗

每每这么想

碎骨的西风更加欺近窗棂

躲闪不及的灰尘在对面的墙壁

崩裂出漫天火星儿

白月光会爱我吗

越发瘦削的人

拾捡地板上的断发

对于根节纤弱，失血的草木

我卑微地捧心入手

我又只是雁影追不上的浮云

中年的原野多么浩大，我极尽目力

也收不回炊烟之气

它又是多么窄小

仅能容下我一个人抽烟的姿势

与阴影有相同意义的这些，输赢早有定论

我能翻开青春的厢底，但翻不动旁边的激情

江河失色了

任何涟漪都是爱恨交织的事故

诗歌是自由的，它像小鱼在狂跳

我是无能的

写完它，鱼群里就不再有我

坐在地板上的这个今夜

故乡的名字更小了

我的烟头将它烙成斑驳之铁

我呢？我只是一片隐约的锈痕

贴着岁月深处的明月

拿不掉眉头的暗光

就放在皱纹上

这一年字迹如烟，字迹比沉默遥远

又一个暮晚了。冬日如浑厚的嗓音

挑不出昨夜梦的线条

串连新的呼唤或乱麻里的叹息

此时胸口如闭

世界是我冻住的双唇

伤感是倏然的，又不肯走

铺在月色前面的这些事

渐成了人形

在枕边等雪声——这多么幼稚

留在光阴里的耳朵多么幼稚

明白又不及时回头的人

不被好梦所容

又一个暮晚了。从烟里掉出的时光

又一次拂过墙壁的脸庞

又一个暮晚了。摘线头的人

坐在自己的身影里

她顺着我的名字，落在地上

对面楼上，或许一层，

或许二层。铁定不是三层、四层

因为没有一个窗口亮着灯。

五层，六层也有可能。

电视的声音很大。或许

是一个战争片。或灾难片。

女人尖叫，像被，家暴。

又像前一秒刚刚失去亲人。

一道黑色闪电飞过冬青带。

还会有一道白色的。

是两只猫被无意的脚步惊扰。

婴儿的啼哭，冲破钢琴的，

横笛的，落叶的，霜冻的，

管制的，各种叫出叫不出的

杂音，多么清脆。

我在煲汤，等一个归来的人。

心血来潮时，拿起小勺

在碗碟的边沿，敲出一场

急雨：那雨点骤得杂乱，而无章。

因为要练瑜伽，我开始频繁地

遇见一块石头。每次走过它

都想停下来，坐一坐。

它其貌不扬，甚至丑陋，像贾平凹

笔下的丑石。像对一个

不开口的恋人，我想捂热他。

铺得太满了。这天下午的晚霞。

早霞也一样。绵软，缜密。

我想到那些讲不出的心事。

我相信，所有不开口的内心

都藏着不朽的爱。

用钢钎与锤子，是不会得到的。

痛苦都会有。如同刀斧

，我与一块石头的对视。

那样的目光，我称它冷兵器。

能说出口的，都有舌尖的温度

水的湿度，甚至鲜花的

香味。我是被它说出的一个么？

还是想知道它的来历，好多些

准确的判断。而我

无法让一块石头开口，或点头。

一只狗已习惯于在它身上撒尿。

我看见了，很远时就将它轰开。

我知道，我看不见的时候

它还会那样，搭起腿

肆无忌惮。曾经

我试着把它搬进草里，力气不够。

一天，我在上面完成瑜伽的

几个拉伸动作。我想哭，

与石头相比，我的痛苦是多么柔软。

想了又想，也不确定要不要打开门

这扇大门朝着北方 面向大海

这是个很重要的决定，因为

一开门就会有很多事情涌来

比如 风会吹向我，风会携带着

海水的盐和诱惑 会乱了我的头发

当然还有裙裾和刚宁静下来的心

这午后的热气和残余的秋也会

随风而来，会涌动着敲打我

我会担心，让我直接面对秋后的

情境，就像面对生命里余下的日子

不安是一定的，忧心也是一定的

再有，心动也会有一点点

海水的光影透过玻璃门投在屋顶

像孤独的人原地思考，闪烁其词

我还是不确定要不要推开这门

风的箭簇在海面上穿梭

望一眼 就已感觉到危机四伏

那片海  无数蓝的旗帜和忧伤的寓言

在自己的幻象中摇曳和放逐

这广阔的 上天秘而不宣的恩泽

云朵洁白的伤口裸露着对海的缠绵

我听见海妖曼妙而歌 海草垂泪

纯真的内心  如寻找天堂的水晶

在时间的转弯处皎洁而端庄

心境是一片水  一片更亮的水

而后那幸福的落日  落日的山峦

飞翔的灵魂可以倾听的树木

倾听荒凉水域里发芽的种子

倾听鱼群疲倦而冷的睡意

倾听掮着传说的安静的灯火

那片海  月光下舒展的优美

一辈子都在眺望的爱情落在纸上

一生都在等待的慰籍躲进离愁

而每一滴盐都含着小小的泪

时间之后的海啊是一大片银

每一片闪烁都如同故乡的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