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索性披衣下床,翻箱倒柜找旧相册,一大摞,不过幼年时的相片已经寻不着了,可惜得很。记得很小的时候上海的大舅来看外婆,曾给我们拍过很多照片。那时的相机还是个稀罕物件,村子里很多人围着看我们照相,小心眼里盛着满满的虚荣,姿势便也带了很多自豪的做作。印象最深的一张是我肩上披一块纱巾,抱一只小猫,大约是按下快门的咔嚓声吓着了它,它在最紧要的关头居然挣脱我的怀抱逃走了,大舅寄回来的照片里就定格了我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的滑稽样,这张照片一直压在外婆家桌子上的玻璃下。后来舅舅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舅妈和表弟的照片日益增多,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幼年的那些照片一张张消失了。曾经在外婆去世后好几次去找,但终是无果。儿时每次大舅寄回照片总听到外婆念叨,要是彩色的就好看了,现在想起来,那拙朴的黑白是多么令人怀念和珍惜啊。
现在能够找到的我最小的一张照片,已不是幼年,大约八九岁光景,而且已经如外婆所愿变成彩色照片了。穿一件母亲编织的大红毛衣,那时我觉得母亲的手真巧,很多花样只要在别处看过一次回到家就能还原出来,母亲曾给我织过很多毛衣,粗针的细针的,花样繁多,让我的童年在那个素色年代里仍旧缤纷鲜亮。母亲用毛线编出一个个小方格子,每个格子里面再缀上小毛线球,门襟上配着红纽扣,里面也是母亲亲手做的白衬衣,领子和袖口都精心滚上了窄窄的木耳边,下面穿一条深绿的裤子,头上是长长的红绸带绑成的蝴蝶结。想来是因为要拍照,所以外婆找出来一套她认为最好看的衣服给我穿上。照片已经模糊不清,斑驳得好像故乡老屋残旧的墙壁一样,但在我看来,尤其是在此情此境之中,自然是抚之又抚,更容易想起那些久远温馨的故事和情谊了。
还有一张读小学四年 级时参加“六一”演出的照片,站在一棵芭蕉树下,脸蛋被老师涂成猴屁股样,傻傻地笑,一脸灿烂。依稀记得那支舞蹈叫《春天在哪里》,每天晚上要到乡粮站的小院子里去排练,班主任请一个圆脸短发矮矮的女老师教我们,因为女老师待产在家不上班,住在粮站的集体宿舍里,所以我们就比别的班的孩子要辛苦,不能在上课时间排练,只能匆匆拔了晚饭后往小粮站跑。有一次大概吃得多了,跑了一段路肚子开始剧烈地痛,肠子好像搅成一团,蹲在路边,最后还是坚持走着去。结果迟到了被大肚子老师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不敢说,怕被赶回去,委屈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幸好院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老师也没注意,后来疼痛竟也慢慢好了。这个舞蹈好像还在乡里获了奖。老师表扬我们的时候,我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不得不承认,我实在是个很自恋的人,上初中便开始背着父母偷偷地去照相馆拍“明星照”,最陶醉对着镜子抹口红的动作。翻看当时的花红柳绿,简直为那个化妆兼摄影师的中年妇女的技术震惊,在她眼里,世上竟能有这样的“明星”吗?到底是纯洁的花苞,即便现在看来照片如此陈旧,妆容如此滑稽,但少女时候的笑容,经过这么多年,依旧明亮得耀眼,皓齿明眸,让我无端伤怀。青春,像一列飞驰的火车,在我人生轨道上呼啸而过,再也不可寻回。
再往下翻,日子一点一滴渐渐明晰,那些爱过、恨过、笑过、哭过的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时间,仿佛变成了一条河流,在相册里缓缓流过,无数浪花,激起千缕情思。夜深人静,灯暖影迷,心情窸窸窣窣,怅然若失,忽觉窗外一阵风,飘过耳际。再看这些旧照片,像极了岁月酿成的老酒,在风里缓缓开启,飘着世情、飘着冷暖、飘着绵绵的慰藉。
钱丹简介
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理事,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会员,浙江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创作的散文、诗歌、小说等数十万字文学作品发表在《文学与人生》、《百花园》、《天池》等核心文学期刊上。上百首歌词作品发表在《词刊》、《歌曲》、《词坛》、《上海歌词》等国家级、省级核心期刊上。多次为浙江省各类重大活动创作歌词。创作的小戏作品获浙江省创作金奖;个人获首届全国青年歌词邀请赛“花港词人奖”、第十届“川音杯”全国青年歌词大奖赛三等奖;浙江省“中国梦”主题歌曲创作大赛银奖;上海市民文化节文学创作大赛“唱响心中的歌”歌词征集比赛银奖;2015年作词的《织梦乌镇》评选为第二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主题曲;2016年为中国公益小天使项目创作会歌。现为绍兴文理学院客座教授。约稿合作邮箱:695635514@qq.com。
摄影 | 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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