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是一种美 破败是一种痛 介休北贾侯宅-龙天庙行记

去过平遥古城参观的人都会在各类大同小异的票号博物馆里迷失，能有记忆的除了日升昌就是号称蔚字五连号，以及雷履泰和毛鸿翙两人斗法的轶事。

这毛掌柜本是日升昌的二掌柜。日升昌日益发达，让一条街上做买卖的介休商人侯家十分艳羡，就把毛鸿翙拉过去做掌柜，把蔚泰厚绸缎店改为票号。从此毛鸿翙和雷履泰势同水火，尽全力发展侯家的票号。到同治时，侯家的票号集团——蔚字五连号，在全国发展势力，和日升昌分庭抗礼，达到极盛。

这侯家的祖宅在介休北贾村。据说太平天国期间有一年为应付挤兑风潮，侯家让人从北贾赶马运银到平遥，一路场景十分浩荡。

侯家在乾嘉之际已经十分富有，当时的掌门人是侯兴域。后其三子侯庆来主持家族商业，发扬光大，票号生意就是这时开创的。此支侯家的堂号为九如堂。庆来的子孙荫昌、从杰继续维持侯家的商业帝国。从杰去世于1908年，其妻王氏管理家族生意。民国后侯家江河日下，但从杰孙侯奎还过着公子哥的日子，被当时人编在民谣里嘲讽：“介休有个三不管，侯奎灵哥二大王。”三不管中第一位是侯奎，灵哥是介休大财东冀国定长孙，二大王郭寿先，是介休大财东郭可观的弟弟。再大的家业也禁不住如此挥霍。。

和其他晋商类似，侯家兴盛时在老家也是大兴土木，广治产业。介休城外的北贾村由旧堡、旧新堡、新堡三个村落连为一片。过去的堡墙已经大体消失。才到村口就看到羊群出没。在高处看到连成一大片的老旧宅院，虽然残破，还可见昔日格局。

介休陈先生熟悉地方文史，带我在老村里寻访侯家遗迹。见新旧杂陈的街巷里，有高大的院落，内有二层建筑尚在，那一片就是侯家老宅。来到一处院外，见开在东南角上的院门抱鼓石上两只虎头虎脑的石狮，和祁县渠家大院戏台院的颇为类似。门上走马板书“谦光第”三字。

进入一进院，倒座三间，左右各三间厢房，过厅不存，直接看到了二进院的精美木门楼。门楼出垂花，和北京很多老宅类似，门上书“堂构齐辉”。内院正房为石窑。此院主人早已不是侯家，厢房是晋中多见的单坡顶，前出廊，部分木雕尚存，颜料褪尽呈原木色。

旁边相临的一院更为残破，大门上门匾已失。院内正房五间，厢房三间，二层砖木结构。正房前的厢房北侧有石台阶可以上楼。厢房二层均已不存，主人在房顶上放置杂物，还种上了小葱。此院精华在正房的额坊木雕，图案为博古图、缠枝花卉等。褪色后的作品，显示着苍劲中的美感。

再向西侧还有个院子，据说是侯家老院。朴素的院门没有什么装饰，也开在南墙的东南角位置，外墙上的小神龛还完好。进入后看到是个一进院，正房和倒座为石窑三间，正房后另起二层，倒座包括风门在内的门窗是旧物。厢房为三间单坡砖房。

看到的这些老宅过去都是连通的，只是后来被分为不同家庭实用，就被封堵上，单独开门了。

侯家的资财里有一部分是用来维持宗祠使用。我们来到村中，看到一座卷棚倒座戏台，陈先生说这是龙天庙戏台。龙天庙是晋中地区的特有地方崇拜场所。关于龙天神，我初步梳理,写有《寻找民族融合的真相--龙天神考述》一文,有兴趣的朋友可参考。

得陈先生帮助,从侯家后人珍藏的清道光十七年(1837年)《北贾村侯氏宗谱》中看到《重修宗教堂小记》一篇,可证当时此地有宗祠（时称宗教堂）一处。

其文如下：宋季间余始祖安肇基础于村之东北隅。历元至明，四世祖遵道为人练达，合族推重。之所生七子日：希文、颜、廉、闽、曾、鲁、林。于前明洪武二十四年辛未，卜于五神庙东。建立正庭三间，东西厢房六间。门楼一座。名日宗教堂。堂前院址数丈。居中引道，直低大门。引道左右，有垂檐槐二株。垂荫百代。族人享神于兹，祀先于兹，讲法律于兹。

由上可知，早在明初，侯家在村内五神庙旁建立号为宗教堂的宗祠一处。虽然现在宗祠建筑已经不存，但宗谱中提到的“垂荫百代”的二株槐树，至今还存一棵。文中提到的五神庙，即是现在村人所说的龙天庙。那么，这座古庙早在明代之前就已经为村人的祭祀活动服务了。

同行籧（遽）先生儿时常在倒座戏台前看露天电影。戏台北面的水泥房是村里的活动场所。

水泥房后面有座老建筑。我们找来村民打开水泥房后门，草丛中的殿宇被四周建筑围起来，空间逼仄，但看到它的第一眼还是让我兴奋起来。

大殿三开间、悬山顶，进深四椽，前出廊。前檐柱头卷杀。当心间补间斗拱出45度斜栱。次间有补间斗拱。用材均不是很大。普柏枋为整料通材，但较薄。当心间施板门，次间设直棱窗。板门上三门簪，无门钉，门套内外的两侧砖石墙面均向内呈半弧形。

推开吱呀作响的老木门，看到神像不存，梁架、拱眼壁等处有晚期的墨线绘画。殿内无柱，彻上露明造。四椽袱、平梁接前后檐柱。平梁上叉手、蜀柱、驼峰，用材简洁。后期为支撑四椽袱，在驼峰下的位置加了两根纤细的柱子。后檐东侧屋面的瓦和椽子坍塌严重，已经露天。让人担心雨季的暴风雨，引起更大的木料腐朽和坍塌，威胁到整个建筑的安全。现在尚未发现石刻和题记，有待近一步清理发掘。

      这是座有一定元代特征的古建，尤其在前檐下。主体梁架明初翻建的可能性大。不论是何年代，不论是哪个级别的文物，目前的它情况危急。为了文物安全，急需进行抢救修缮！

     陈先生已将我们的初步认识，转达给介休地方有关部门。期待北贾龙天庙的修缮工程早日启动吧。

     如此情况的古建文物在山西各地不少，随着访古的深入，我想，还会有更多古建被人们“发现”。

夕阳里离开北贾，看着大片凋敝的老街巷、宅院，不由得生出些遗憾。多少过往的辉煌都会随风而逝，成为历史的一粒沙。这是不由人的意志而转移的。侯家的历史是晋商的一个典型。我无意奢望着恢复侯家的气派和龙天庙的盛况，只是这沧桑，不该在我们这个时代，因为日益破败而黯然，乃至最后消失在21世纪的万丈红尘里。

有人说，旅游开发让文物变了味道，旅游和文物保护是矛盾的。但既然有矛盾就说明他们也有交集。事在人为，我们为什么不去调整这个矛盾，探索出更适合时代的文物保护和文化旅游业的良性互动体系？进而造福一方，传承文明，光照后世呢？正如北贾村内一一石匾上所写：守中和。祖先对人间事早有判断，守中和正是这种向往。

沧桑是美，而这面前的破败，本不该是灿烂辉煌的中华文明曾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