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的天亮的很晚,快九点了,我们才在李明家吃过早饭。李明告知我去那拉提的旅行社已安排好了,晚10点前到乌鲁木齐火车西站,他弟弟送我们去。我告诉李明今天我和老伴逛逛乌鲁木齐,午饭在外吃。戴老师担心地问,别摸不回来了。我笑答:这里我呆过,不会的。李明还是担心,特意给我写了张他家住址的纸条,殷殷嘱咐我找不到家打的回来。
离开李明家,轻松地坐上68路车,看着友好路两边陌生的建筑,苦思冥想地搜寻着往昔的记忆。1974年和1975年,为维护乌鲁木齐治安,我们13团进驻乌市,我们连就驻扎在自治区党校。友好路这边原本不是我们连队的防地,尽管有时来过,但留下的印象并不深,所以感到陌生。公交车来到红山脚下,我兴奋地跳下车,看了看远处耸立的红山,仿佛回到故乡一样,判定方位后,坚定地领着梅朝人民公园走去。
人民公园在西大桥西。75年,我领着三班在市革委会站岗,市革委会坐落在西大桥东北,所以我们经常来公园游玩。我的相册里有张那时在人民公园拍的照片:军装在身,满脸青春,两手环抱着两腿,端坐在花坛上凝目远望,身后一建筑古色古香,但它的名字我却记不得了。
进的大门,迎面是一汪湖水,湖水周围有排粗壮高大的白杨,见古树沧桑,我连忙让梅给我拍照,并说我和白杨也是四十多年未见了。人民公园里没什么特别处,顺着林荫小道往里走,梅欣赏着奇花异木,我却极力寻找当年的印象与感觉。也许当年我也曾在这林荫小道上,意气风发地和战友们品古论今,边走边闹,。当时我并没意识到离别将会隔的那么久远,所以丝毫没有产生过留恋。今日重来,丰富的感情和寻旧的新奇让我格外珍重所走的每一步,所看的每个景。
人民公园的中部有一古建筑,古建筑前是一广场,广场里有不少人跳舞。但奇怪的是广场周围都用高高的铁网围住,凡进大门者必须安检。我好奇地来到入口处,以为需买门票,但入口处并没卖票的,进入者也无需验票。正蹊跷,突然发现这地方很熟悉,猛然忆起这广场中原有一花坛,我曾坐在花坛上拍照。我急忙走近入口处,问把守大门的武警战士:“这建筑叫什么名字。”那战士看我是游客,客气地答:“朝阳阁。”“啊,朝阳阁,朝阳阁。”我反复嘟囔了好几遍,才又问:“我可以在这门前照像吗?四十多年前我曾在这里照过,想留个纪念。”那战士不以为然,嘿嘿笑笑,很有礼貌答:“你随便照,不限制的。”我以朝阳阁为背景,让梅给我拍了好几张方才罢休。
拍完照,新奇顿失,绕湖返回,来到西大桥上。西大桥早已不是往日的桥了,桥面很宽,桥身也旧貌换了新颜。桥下滚滚的和平渠早已没了水,荒凉的小道变成了宽阔的河滩路,车辆如梭,疾驰如瀑。桥上路边装点了几座彩色花坛,花坛里花红叶绿,并组合有“庆祝自治区成立六十周年”的字样。今年“十一”是自治区成立六十周年,节日将到,沿路都有了欢庆的气氛。
站在西大桥上,举目北望,只见红山高高耸立,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03年我来新疆,曾站在桥上拍过红山背景照,这次重来仍站在原地,以红山为背景拍照。和梅各自拍完,又让路人为我们来了张合影,这才走下大桥。
桥东是个交通路口,光明路、新华路、红山路都在这里交汇。四十多年前,这交汇处有个圆圆的花坛,花坛里种满了鲜花,每到春夏,姹紫嫣红,格外妖娆。当年,我也曾背着手潇洒地站在花坛里,身后是市革委会弯弯的四层大楼,楼顶硕大的“敬祝万寿无疆”熠熠生辉。
红山路与光明路交汇处原来是市革委会的四层弯弯大楼,如今大楼已经拆去,新竖立的玻璃墙大楼呼喊着美,婷婷屹立在我的面前。我极看不中这丑陋的大楼,感觉它丝毫没有美,与那古朴的四层楼相比,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它都低下和丑陋。
03年,我曾和单位的老马来到过阔别27年的这里,那时,大楼还在,它含着笑极其俊美地迎接着我的到来。那年那月那天(7月28日),楼前人潮如堵,保卫科的一领导曾怒不可遏地阻止我拍照,当听说二十多年前我曾在楼前站过岗,脸色舜变,极为客气地将我们请进院子里,让我和大楼一起拍照。拍完照,他告诉我大楼就要拆了,你拍的照片将是绝版照了。如今,那情那景那人那语历历在目,但我再也找不到那美丽的画面了,失去的还有绵绵无尽的思念。
下西大桥,沿着红山路北行,拐小路,来到红山脚下。红山脚下现已是个公园,原来的荒凉早已不存。湖水清清、小路幽幽,树木葱葱;上山也用不着费力,高高的台阶直达山顶。往昔山上没有碧绿,小道弯曲陡峭,若不是红山塔亘古不变立在那里,我还真的辨不出红山模样了。
沿台阶登上山顶,一见褐红色的宝塔很是惊讶,脑海里的宝塔是高大粗壮的,眼前的宝塔却瘦瘦的身材,低低矮矮地站立在山峰峭壁处。愣了好久方才回到现实中,见塔前人不多,急忙站到宝塔边拍照。拍完照,举目四望,只见道路纵横,随意地将房屋割裂成不规则的一块块方块;道路上汽车飞驰,像汹涌的洪水流淌;高楼大厦林立,错落地点缀在道路两旁,彩色的、玻璃的墙体,或五彩缤纷,或反光四射,把城市变幻出活力无限,生机盎然。四十多年前我站在这山顶看这座城市,今又站在这山顶看这座城市,两厢对比,城市的景象不一,面貌不一;我的眼光不一,感慨不一,站在山顶的我也变化万千啰。
“老了,老了。”风儿轻抚,老态龙钟的我长叹两声,收回目光,招呼梅下山。梅对红山并不稀罕,只是无所谓地陪着我逛旧景。下得山来,梅问我去哪。“走光明路,去北门。”我说。
来到光明路口,我再次厌恶地看了眼挤走市革委会大楼的新楼,避瘟神般跨步到马路南边,顺着林荫路向东走去。路边的人行道干干净净,行人少,路也显得幽静,树荫下还时不时地设有座椅供行人休息。走不多远,我便坐在座椅上休息,梅说怎走几步就累了,你真是老了。我笑笑,站起身左顾右盼地向前走去。
兵团司令部还在这条路上,大院阴森阔大,院墙古朴地透着芳香,光明路上只有这院子让我感到回到了当年。光明路不长,没走一会儿就走到了头。路头是北门,北门是光明路、文艺路、解放路、青年路、六道湾路的交汇处,最大的地标是军区俱乐部。当年,军区的刘永安到了周末就给我送电影票,星期天到军区俱乐部看电影是我最愉快的事情。如今军区俱乐部还是旧模样,只是重新粉刷了下,让这老建筑更加光彩。军区俱乐部的周围围有铁栏杆,大门紧闭,行人只能远远遥望。我趴在栏杆上,穿过缝隙看了好久。北门周围的景物都变了模样,唯有这俱乐部面貌依旧地昭示着往昔的辉煌。我拿出手机,伸进栏杆里,拍了张俱乐部的全貌,方才依恋不舍地越过路口,踏上青年路。
青年路上对我最有吸引力的地方是新疆军区,四十多年前我曾多次走进这大院,也曾登上军区大楼,那时进军区大院是我最神气、最向往的事情。如今,军区大门虽重建但模样并未大变,大门里的大楼远远地耸立在院子底部,楼前的道路宽宽的,笔直笔直,更显得大楼威严雄壮。我站在青年路的南面,隔着马路遥望军区大门。我知道,如今要走进这大门是极其困难了,即便努力也是徒劳。身无军装,没了青春,岂能雄赳赳地直入其中。我只能隔路兴叹,追忆往昔走进大门的英俊模样。
离开军区,没走多远便来到建国路与青年路相汇的丁字路口。建国路不宽,比较偏僻,所以比较幽静。这条路上坐落着自治区党校,这条路对于我是太熟悉了,每天外出执勤这是必经之路,无论酷暑严寒,我们总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建国路南高北低,一路向南爬坡慢行,努力寻找往昔的军人服务社,军区后勤部等旧址,并不时地坐在路边歇息。路还是当年的路,人还是当年的人,只是路边的房舍高了,重来的人老了。03年我曾经过这里去党校觅旧,那天来是个早晨,因天蒙蒙亮,加之看党校心切,并没留意这条路。这次重来,身轻心闲,所以慢慢地走,慢慢地看,让眼睛与心灵慢慢地享受着昔日与今日重逢的喜悦。
边走边看,不觉来到一个小路口,跨过路口向东是条短短的小路。四十年前党校有两个门,一个是西门,开在建国路上;一个是北门,开在这条小路上。我03年来这两个门都堵死了,重新开了个东门,穿过这条小路然后向南才能到东门。
越靠近党校,越忐忑不安。上次来,党校有好几座老楼都拆迁了,礼堂也没了,但幸运的是我们连队住过的那座大楼还在,球场还在。那次我本来是要和旧大楼合影的,可是相机出了毛病,成为遗憾。我知道那座旧楼很难再保存了,但我还是希望能看到它的模样。
我上次来看到的东门现在不用了,铁门紧锁,行人断绝,但自治区党校的木质旧招牌依然挂在门边。我站在大门前,向里张望两眼,移步党校招牌前,拍照留念。新开的东大门很宽阔,但用路障封锁着,只留个仅能进人的小门。小门边站着一位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保安,保安尽职尽责地掂着警棍,威严地审视着进入者。我怯怯地,怕进入的理由不充分而被无情的拒绝。但看着近在咫尺的党校大院,最终用勇气战胜胆怯,下定决心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保安让我进门。我挺胸来到保安前,不等他问,说:“你好师傅,我是河南的,四十多年前当兵时,曾在这里驻防过,这次来新疆旅游,想进去看看这老院子。”我想了很多辞句准备应付他的刁难和质问,没想到保安上下打量我后,见我不像爆恐分子,不等我说完就挥手放我进门。我和梅说了声谢,急穿而入。
眼前的党校完全变了模样,院子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亭子、小路、草坪将院子打扮的像个花园。院子的四周都是新盖的盒式大楼,旧时文化底蕴深厚、曲径通幽的党校大院消失的无踪无影。我知道这院子会有变化,没想到变化得如此天翻地覆。我无可奈何地顺路向北走,想绕一圈大院,算是对心灵的安慰。院子的北面也盖了楼,其中一座像是礼堂,台阶很高,大门很宽。再向西我顿住脚,努力判断了下方位对梅说:“这里原来有座楼,就是我们住过的楼,可惜没了。”
连队在这座大楼里驻扎了两年,那时,大楼里处处洒满了我们的笑声,布满了我们的足迹。我们在这里学习、生活、执勤、训练,,对这里充满了感情和留恋。2003年7月28日清晨,我曾重返这里,那幢熟悉而又破旧、东西走向的大楼依旧保留着。我围着大楼转了一圈又一圈,思绪随着脚步反复旋转着:我曾在这大楼里入了党,指导员曾惋惜而又恨恨地说,,我不拦你了,今年你就可以滚蛋啦;我曾在这大楼里胆大包天地组织全班偷瓜,团部开学习思想积极分子代表会,买了很多西瓜,就放在连队住的二楼楼下,偷瓜时我们将所学的军事技术发挥到了极致,排长每天吃着我们偷的瓜,都夸我们班团结,有集体荣誉感;74年底,,指导员精神大震,千锤百炼地打造我们这些大批判的积极分子。观摩那天,党校礼堂里黑压压坐满了,我跳梁小丑般登上讲台,怒不可遏地狠批林贼井冈山的“短促突击”、辽沈战役的怕”关门打狗”,并将其骂的狗血喷头,体无完肤,后来还听说我的发言稿上了军区的《战胜报》。几十年后我无地自容:一个狗屁不通的新兵蛋子竟敢咒骂开国元帅不懂军事、不会打仗。天多高地多厚,那时我真的不知;我曾在大楼前的操场上为争夺连与连篮球赛的输赢摔肿了腿,指导员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让你领着打个球,谁让你争输赢了?狗日的,,还他妈分不出轻重。”连长既心疼又恼怒地借来团部的吉普车、派副指导员专程将我送到军区总医院。那是我唯一一次享受团部的吉普车,我知道我没那么金贵,连长指导员恼怒是因为过两天团里要进行投弹比赛,而我这个全团惟一投弹过70米的冠军却伤了腿,他们还不气歪了鼻子……
从四十年前跳回,转过神来,我无奈地摇摇头。景去物逝,人老春去,空留下回想与长叹,岂不是人生最大遗憾?沿着西面的大楼向南走到头,我倏然发现有条废弃的小巷,巷子幽静荒凉,而且是条死巷。我猛然记起,这小巷原来是党校西门的小路,连队的岗哨就设在这西门,四川战友吕贵全就曾在这里照过相站过岗。当我转过身,又惊奇地发现最南面的一座楼灰墙白柱,门窗古色古香。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楼,傻傻地愣在当地,手足无措,惊喜若狂地像见到了离别几十年的老友。
这是党校留下的唯一一座老楼了,与高大众多的新楼相比,它可怜兮兮地靠南一隅而立,凄凄楚楚,静悄悄地被人遗忘在角落。这是幢三层高的苏式大楼,东西走向,两边有短短的横楼,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工字楼。大楼的外观粉刷一新,门窗和立柱也修葺一新,古朴的、内含的美熠熠生辉地闪耀着。我在楼前徘徊好久,看了又看,直到饱了眼福,方才让梅为我与大楼合影。我知道,这将是我对自治区党校最后的怀念了。这里我将不会再回来了,这大楼将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为自治区党校万古不消的画面高高耸立,牢牢印在我的脑海里。
出党校,沿东风路西走。感觉确实饥饿了,在路边一家“天天香”小店吃饭。小店很干净,要了鱼香肉丝和鱼香茄子及两碗米饭,香喷喷吃后方才离开。
顺东风路西下,。如今的广场被高高的铁网围住,大门也不开,游人很难进入。自新疆早市发生爆炸后,公众场所大多被封闭,不封闭的要严加盘查。,沿中山路西走便来到大十字。
大十字四十年前是乌鲁木齐最繁华的地方,如今这里也比不得以往了,少了人头攒动,商品琳琅,建筑变了模样,路口架起了人行天桥。我对梅说,向北是小十字,向西是百花路,向南是南门,这一片是乌鲁木齐商业区,也是最繁华的地段。在部队时,我们天天背着枪在这儿执勤。梅毫无表情的听后,问朝哪走。我很失落地答:去南门。
沿解放路南行,路东有座古老的楼,原是工商银行办公楼,如今老楼关着大门,冷冷清清地像个不受欢迎的展览品。我记得很清楚,连队战友阎竹康家就在附近的小巷子里,75年春节他曾邀请我到他家吃饺子。
解放路尽头是南门,南门东有一宏伟的建筑----人民剧院。人民剧院显然新整修过,天顶与墙壁金碧辉煌,阳光下灼灼闪耀,格外引人注目。当年我在市革委会执勤,革委会曾多次给我们票让我们来这里观看演出,里面是个什么样子,如今记不得了,但看到剧场风采依旧,使人感到慰藉。
沿人民路西行,边走边看。人民路是当年连队与三营七连执勤巡逻的分界线,人民路以南归七连,那边对我没有亲切感。人民路西端是大西门,大西门并无特殊之处。走到这,我兴趣顿失,像完成了一件心事后,突然发觉心灵和身子空落落的。
大西门西是断头路,向北是小西门,再向北就是西大桥了。我们绕了一大圈,将连队当年的巡逻路走了一遍。
我对梅说:“时间不早了,坐公交回吧。”68路公交站在小西门。等车的时候,我指着路边一幢高高的楼说:“高恩才家就住在那里。”梅说:“去他家吗?”
我摇摇头,跳上了刚刚进站的68路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