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建洲:乡愁是什么

      
         我隔一段儿，就想回老家瞧瞧，如不回去，就魂不守舍的，惆怅心烦，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孩子看出我的状态不佳，就问:“爸，你有啥心事？”我答不上来，只好敷衍一句，“没啥。”常言道，“知子莫如父”，同样，也“知父莫如子”吧。孩子似乎明白我的心事，“那没事咱回老家转转吧。”我随即来了精神。
        一路上，很兴奋。临近老家的地界了，按下车窗，望着家乡漫山上的柏树，似乎在向我招手；看着熟悉的地块，嘴里自言自语，这块叫三十亩地，那是大堰地；这块是你叔家的，那是咱家的；这块地口紧不便耕作，那块地拔籽收成好；这棵是水柿，里面全是水；那棵是干瓤柿，皮软就能吃，没有一点水；这棵是雁过红，那棵是小绵柿，熟的最迟……
        自个喃喃说个不停，孩子不时应付似的，嗯一声。

         到村边了，我让孩子停了车，下车步行回家。遇见叔叔婶子、哥嫂弟侄，我快步迎上去，忙掏出烟递上点着。他们一句，又想家了吧，上午到我家吃饭。我的心里顿时感到那么亲切、温馨，同时鼻子也好像感到有点儿酸。
       村边的河水还是那么清澈，杨柳树新出的嫩叶，那么鲜亮，风儿轻轻的，那么温柔，啊！那两只喜鹊立在枝头，尾巴一翘一翘的，点头喳喳叫着，我仰脸看着，那种感觉，难以言表。
        到家了，我从背包里取出钥匙，锁芯有点不灵活了，拧了几下，才开开大门。院里杂草树叶一片，石台上一层灰土。桃村正开着花，粉红粉红的，杏树上己有比黄豆大的小杏了，山楂树虽没开花，但从新努出的花胎，看来今年又很稠。枣树不早，发芽最迟，还是干枝。
        院子里有我前几年在家时种的韮菜，一拃高了，嫩嫩的。我让孩子割了，这是头茬的，很有味，也没上化肥，纯绿色，比超市的好多了。院里还长了许多蒲公英，它祛毒清火，很有疗效。他们也薅了些儿。

       家里的祖房，是座百年老屋，两层的青砖瓦顶楼房，屋顶正中的脊檩上的字还依稀可认，。我开门进了屋，那件件老家什静静地安守在自己的位置，我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象安抚久违的孩子那样。它们虽不会发声，但我感到它们很委屈，我这么长时间没来关怀它们了。 
         我顺那沉重的大木梯上到二楼，这是我小时的自由王国，常常抱几本书和连环画册，一看就是大半天。这是我启蒙时期最惬意的读书场所，幼小的心灵经常放飞出许多奇异的幻想。
        原来粉白的墙壁早已变得灰黄。但上面字还是那么清晰。有爷爷，还有父亲留下的字，都是家规、家训内容的，“忠厚传家”、“福缘善庆”、“知书达理”、“举孝秉廉”、“燕翼贻谋”、“勿忘艰难”等警句名言。屋梁上悬挂着那轮陈旧的纺花车儿，我用一块布轻轻地掸抹掉那上面布满了的灰尘。凝视着这些字，仿佛回到儿时，在聆听老人的教诲。抚摸端详着纺花车儿，眼前浮现出娘的身影，我好像偎依在娘的身边，看到娘那慈善的面容。
        我拉开桌子的抽屉，随便翻了一下，一个早已发了黄且卷皱的本子露了出来，啊！那是我最早的日记本之一，是个16开的笔记本，我翻开一看，，，大串联时武汉的长江大桥、黄鹤楼、长沙的橘子洲、韶山，南昌八一起义纪念馆、夜里宁波乘船去上海、上海的外滩、大世界、南京的雨花台……。我翻看看，沉浸在回忆中。孩子在院子喊我，方一征，忙找了张旧报纸，包了一下，放在包里。太珍贵了。

        出门来到院里，我抱了抱那棵老槐树，又到杏树下，下意识地掐了一片鲜嫩的杏叶，打开笔记本，轻轻地夹在里面。
       就要回返了，我锁好门，又在大门外站了三两分钟，似痴如呆，才上了车。又扒着车窗回望了两眼，车才慢慢地驱动了……。
        回来的路上，我微闭着眼，脑里一幕一幕的以往场景，接连不断。
        现在，电视上报纸上也多提乡愁，乡愁是什么？是家乡的亲邻，是脉脉的亲情，是家乡的山，家乡的水，是家乡的树木花草，是那旧屋老墙，更是早年的记忆……。
       我们这一代人的乡愁太浓了，我想下一代，以至下下代，没有我们的经历，恐怕会渐渐地淡化了。
        我又想到，我离老家也仅百十里地，啥时想回，也就能回来看看，可那千里之外的游子，那海峡对岸的同胞，那大洋彼岸的侨胞，他们心中的乡愁，该是多么渴望、深沉、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