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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心疯的张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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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发生在扬中的真实故事改编,文中地名、人名皆为化名


在小岛原三跃镇上有个自然村埭叫成家墩子,居民区的分布主要有两块,一块是以小路隔开的南北两排,还有一块是紧挨着原老省道东侧而建,面西背东的单排居民房。想必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知道老省道的样子,90年代中期之前,贯穿全岛的只有这一条单车道主干线。它不宽大,也不平整,道路两旁三米开外间隔种一棵水杉木,笔直的耸入空中。那个年代交通工具不发达,人们基本上是以步行和自行车为主,所以老省道倒也显得足够使用了。


整个成家墩约摸着有五六十户人家,以成姓为主,只有两三家是外姓,张姑娘家便是其中之一。她的家是一间80年代建造的青砖红瓦二层小楼,房子右侧是日益冷清败落的老省道。


推算一下,张姑娘今年应该有40多岁了,年轻时候的她身材瘦小、长相清秀,是整个成家墩出了名的美女才女。相貌俊俏的她在90年代初期就考取了南方某大学,轰动全村。要知道那时候一个农村姑娘能考上大学,等于就是中了状元,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收到入学通知书这天,张姑娘的父亲在家里大摆酒席,足有十来桌之多,好酒好菜宴请亲友乡邻。席间张姑娘的父亲把女儿大肆夸奖一番,毫不保留。从如何懂事孝顺到如何刻苦学习,再到未来人生之大好前程,说得是口若悬河,慷慨激昂。众亲友纷纷点头称赞,也不吝啬地加以夸奖,每个人都把张姑娘的美好人生描绘的辉煌灿烂、无与伦比。


酒足饭饱兴头之上,张姑娘被众亲友起哄站起来讲几句话。她本是个性格内向容易害羞的姑娘,可盛情难却,她只好硬着头皮站了起来,扯了扯衣服下摆,一本正经地朗诵起汪国真的诗:“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众亲友听得愕然,这在场的要么是大老粗的农民,要么是未成年的孩子,显然大家并不理解张姑娘在说什么。庄稼人自然也有其可爱之处,待张姑娘热情洋溢的朗诵完毕,大伙都不约而同热情地拍手鼓掌,甚至有人连声叫好。张姑娘既紧张又兴奋,脸蛋憋促的红扑扑的,黄豆粒大小的汗水顺着小巧的鼻梁直流到鼻尖之上。


在院内桂花树吐出第一团花蕊时,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父母拎上大包小包陪着张姑娘去南方大学报道。这是一段充满快乐的旅程,沿途陌生的风光让头一回出远门的他们东张西望,新鲜兴奋。轰隆疾驰的列车一路上留下他们的欢声笑语,还有那深埋心底的希望种子。张姑娘的父亲一直保留着这些票根,多年后每当他与人提起这一幕,脸上都会浮现眼神空洞、嘴角轻扬的微笑,深陷于美好的回忆之中。


张姑娘全家到达学校办完一切手续后,三人相约下了人生中第一次饭馆,父母还头一回住进招待所。隔天,伴随着一阵语重心长的嘱咐,父母才带着牵挂踏上回家的列车。张姑娘独自伫立于站台上,眼睁睁望着火车离自己越来越远,直至完全从视线内消失。这是她第一次远离家乡亲人,自然有些不舍与不习惯,她不停地朝着远方挥手道别,眼泪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对于张姑娘的父母而言,他们倒也不担心女儿一个人的校园生活。毕竟农村长大的孩子,吃苦耐劳,自食其力自然不在话下。张姑娘念小学时就学会洗衣做饭,逢到农忙时节,还下田帮家里干活。邻里乡亲看到了个个羡慕的直夸张姑娘父母好福气,生了如此懂事又能干的好女儿。


一开始张姑娘基本上每周都会给家里写一封信,告诉父母自己在学校里的情况。比如宿舍里一共有八个女生,其中只有两个江苏人。自己睡得是上铺,另一个江苏老乡睡在下铺。比如学校里的饭菜吃得惯,学习压力比高中时轻松多了等等。看似琐碎的小事倒也能消除掉家人心中的顾虑。父母平常除了及时汇去生活费,还会邮寄衣物、零食给女儿。


来信还提到大学里的生活丰富多彩,充满活力,特别美好。说自己报名参加了文学社,认识了很多文学爱好者,大家在空余的时间会聚在一起研讨交流,这对自己的写作能力有很大的提升。只有小学文凭的父母自然不懂得什么文学创作,但听说文章写得好可以在报纸杂志上发表,还能赚到稿费,也就在回信中多说一些鼓励加油之类的话。


过了一些日子,张姑娘两周往家写一封信,再后来一个月写一封,所说内容也越来越少。父母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们认为想必是女儿学习紧张,再说经常写信本身也没什么太多新事物可讲。父母未曾多虑在情理之中,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正在这段时间内,女儿的思想发生着出乎意料的变化,一场灾难悄然降临。


那是12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张姑娘的父亲收到大学拍来的电报,上面只有短短五个字“请速来学校”。父母看后心中十分紧张,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当晚两人就收拾好东西,第二天趁东方刚泛白光就心急火燎的往学校赶。


一路风尘仆仆的父母来到学校见到校领导和班主任时,并没有见到女儿在现场,张姑娘的父亲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在那个空间不小却显得格外压迫人心的办公室内,两人从校领导口中得知一个天大的噩耗——女儿得了失心疯!这一晴天霹雳让着急赶路本就劳顿不堪的母亲直接晕倒在地,父亲也不顾形象地蹲下掩面嚎啕大哭。此时下课后的学生闻讯全都围了过来,门外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


南方12月的气温并不低,缓过神来的父母却全身冷的直打哆嗦。在数次交涉无果的情况下,万般无奈,他们只得领上神智不清的女儿踏上回家的路。与第一次来这个城市时的心情有着天壤之别,此时他们无心欣赏风景,只盼着能早点回家,再凑上钱带女儿奔赴大医院去寻求治疗。


接下来的生活历程是艰辛的,更是充满失望的。父母带着女儿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大城市的知名大医院再到传闻很灵验的乡村私人诊所,吃了很多苦,花了很多钱,可结果却丝毫不见起色。张姑娘依然要么沉默不语,要么大喊大叫,疯疯癫癫,整个神情状态非常怪异,妇女小孩都不敢接近她,生怕会出事。


大家都不敢接近张姑娘,她也就越显得孤僻怕人。这么多年她几乎从未出过家门,只是在自己二楼的房间内呆着,旁人也不知道她在里面都做些什么。有时候她也会走到楼下的客厅,低着头踱来踱去,嘴里念念有词。有时候阳光灿烂之际,她会摆出一张籐椅摆在门外的水泥场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坐在那看,一看就是大半天。偶尔会有路过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觉得她很美,很正常。可一旦想到她的病,又不得不在心里替她惋惜遗憾。


很久之后村里人才陆续从张姑娘父亲口中得知真相,女儿之所以失心疯,是因为爱情,校园爱情。

张姑娘在文学社里认识了一个南方小伙子,他身形高大,阳光帅气,在张姑娘眼里他天生具备一股独特的文学气质。小伙子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他写的每一首诗、每一篇文章张姑娘都认真仔细地阅读,全身心的陶醉在字里行间。少女芳心情窦初开一发不可收拾,张姑娘内心极度暗恋着这个男生,时时处处都想着他,连上课时也会发怔走神。


据张姑娘的舍友回忆,有好几次睡到半夜,她会突然大喊那个男生的名字,把大家都吓得爬坐起来,开灯一看却发现她还在熟睡中。第二天问她情况,张姑娘先是惊讶,接着抵赖说不可能,你们肯定是搞错了,然后就面露羞涩地跑开了。她的反常还表现在有时候忘了上课,忘了吃饭,放学忘了回宿舍等等。很多时候张姑娘总一个人傻笑,喃喃自语,别人走近与她打招呼,她也不理不睬。所有的一切都让同学们感到很怪异,这与刚入学时的她相比简直是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不久文学社的人传闻,说有个暑假同样没有回家的同学,在某一天晚上看到张姑娘和一个男生站在教室后面的小花园里。期间发生了什么这位同学不清楚,只是在自己离开时,张姑娘捂着哭泣的脸从身边跑过,再看那位男生朝相反方向走了。打那以后张姑娘不去上课,二十四小时呆在宿舍里,甚至不吃不喝,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搞得舍友们很担心也很害怕。两天后同学们向班主任汇报了这件事,班主任过来了解情况时不仅吃了个闭门羹,还在强行进入室内时被张姑娘用东西给砸跑了。没办法,最后校领导带着保卫人员闯进宿舍,硬是把她弄去了医院。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收到一个消息,说张姑娘疯掉了。


校方找过那个男生调查原委,得到的大致回复是:那晚张姑娘对他的表白被一口拒绝,可张姑娘依然苦苦纠缠,男生觉得不可理喻就说了比较难听刺激人的话,他解释自己压根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后果。学校领导半信半疑,但基于也没什么证据,就对这个男生进行了口头批评,然后不了了之。


张姑娘村里有我一位姓成的小学同学。有一天我去他家玩,在提到张姑娘时,小成带着疑惑的表情问我:“你相信这世间上会有这样的事情吗?仅仅是因为喜欢一个异性被拒绝了,人就会疯掉?”我笑着说不知道,但我相信会有的吧。我提出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看那个张姑娘,小成一口便答应了。


小成以串门的借口把我领进了张姑娘的家。她母亲正在屋内,对于我们的出现,张姑娘的母亲并不意外,似乎有种早就习惯的感觉。寒暄了几句,她就走到屋前的菜地里忙乎去了。张姑娘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我,然后就只顾翻看手中那本破旧的书。我们与她说话她不抬头,也不理睬。


趁着她专注看书的样子,我仔细打量起她。张姑娘身上穿得是一件90年代的旧衣服,梳着两条长辫子,面容清秀,皮肤白晰却显干燥,手指修长干净,整个人看上去不像是40多岁,倒是像一个20出头的姑娘。或许是因为警觉的缘故,张姑娘时不时的也抬起头看一下我们,目光交会的刹那,总是她先撤回,埋下头继续看书。


突然我脑中一个激灵闪过,为了刺激她一下,我故意大声说道:“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张姑娘猛地一抬头,眼睛死死盯着我。我强装镇定地也看着她,生怕会发生点什么意外的事情来。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张姑娘呵呵一笑之后又低下头,继续看书,我这才如释重负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与小成告辞时我问他你怎么看?他眉头紧锁地回答我:“我总觉得她有点不自然,目光不是那么迷离无神,好像有点逃避的感觉。“


“难道她没有得病?”我问道。


“这倒也不是。我观察过她住的屋子,虽然破旧不过挺干净整洁的,她的衣着和梳妆打扮也得体,并不像我接触过的那些疯子又破又脏。她妈妈也说女儿这些年一直在吃药,不像以前那样经常没来由的大喊大叫了。”


我好奇心上来了:“那你的意思是她可能康复了?那不应该啊,如果她真的好了,干嘛还要呆在家里不出去呢?”


小成接着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只是在猜测,她的病情可能得到了很好的控制。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么多年来她几乎完全与社会脱节,我们也看到,她没有电脑,不用手机,不看电视,也不听广播,只有那几本书,所以她的认知肯定匮乏,心智也会受到影响。加上她本身可能会觉得自己为一个男人弄成这样很丢脸,对父母充满愧疚无法面对,所以原本就不想接触外人的她干脆一疯到底……”


我对小成的解释将信将疑,毕竟真实情况到底如何,我们不得而知。我只是觉得挺难过的,一个曾经美丽有才情的年轻女孩,仅仅因为人生中的第一次表白遭拒,竟演变成这样的结局,多么令人惋惜和心痛,这20多年的大好时光就这么白白浪费了。就算后来病情得到控制,可一个人足不出户,不与外界有一点接触,这得需要付出多大的忍耐和毅力?她的父母倒是像照顾孩子一样陪伴着她,并且对她能康复一直抱有希望。倘若他们知道女儿已经恢复了,只是不愿意再面对所有人才选择继续装疯卖傻,他们会怎么想呢?而如果张姑娘不是装疯,是精神上的确有问题,万一父母哪天离去了,她又将如何继续生活下去呢?


最终的结局,张姑娘应该会被村里人送进精神病院度过余生,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她是有病的。在那个时候,她是选择接受,还是选择抗拒?如果现在的她真的已经康复了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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