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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纯艳/宋代民船的管理与征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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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与前代相比,宋代是民间造船大发展的时代。官府对民船实行造籍登记,由北宋临时性和局部地区的登记,到南宋逐步扩大民船登记制度,特别是对海船实行普遍登记。对民船征收船舶税和货物税两种税,有些种类的船载货物可以免货物税,但除非特别规定,一般不免除船舶税。官府在纲运、海防、赈济等很多事务中雇佣和征调民船,海防征调是南宋在两浙和福建为主的沿海地区实行的稳定制度。南宋对民船的管理和干预,以及其国家运行对船舶的依赖,都比北宋显著加强。

关键词:宋代  民船  管理  征雇

 

宋代商品经济发展、经济重心逐步南移、内河航运和海上贸易繁荣,推动了民间造船业的发展。有学者对宋代海船和航海人员数量做出了推估,虽然由于史料所限,难以确知宋代民船的保有量,但宋代海上和内河民船数量十分庞大是可知的。对民船管理的专门研究现仅见廖大珂对宋代,主要是南宋海船占籍、保甲和结社的研究,尚未有对宋代包括内河和海上在内的民船管理的全面研究成果。本文拟对宋代民船的管理作一系统的探讨。

一、民船登记制度

宋朝规定,民间不能拥有各类战船,即“诸私家不得有战舰、海鹘、蒙冲、黄龙、双利、平乘、八棹、舴艋、艓子等,自外杂船,不在禁限”。所谓“杂船”,即战船以外的各色船舶。北宋并未见普遍实行民船登记制,但局部地区会因不同的缘故对民船实行登记。宋仁宗朝,范纯仁知襄邑县,“时旱久不雨,纯仁籍境内贾舟,谕之曰:‘民将无食,尔所贩五谷,贮之佛寺,候食阙时吾为籴之。’众贾从命,所蓄十数万斛”。这是非常时期对商船实行的登记制度。宋神宗曾令河北“东自信安、保定军,雄、霸、莫州,西至顺安、广信、安肃军,保州塘泺,民有渔船者,并置籍给牌”。宋徽宗朝,任谅任提点京东刑狱,“梁山泺渔者习为盗,荡无名籍,谅伍其家,刻其舟,非是不得辄入”。这些对民船的登记都是局部地区和个别时期的行为,而非全国性的稳定制度。

南宋对内河民船的登记有所推广。绍兴五年(1135年)诏“沿江船户五家结为一甲,如有透漏奸细、盗贼及违禁之物,甲内人一等科罪。仍立赏钱二百贯,许告。如甲内人能自首,获与免罪,亦支赏钱。沿江州军依此”。如江防重地汉阳军“境内尽为水乡”,“唤集有产业船户防把江岸”。这就应该是宋人所说的“渔户之濒江者有籍,渔舟之助廵者有番”。,因而对沿江州军船户实行编伍,同时也对其船只实行了登记管理。南宋时还对湖北路州县“有船人户皆以大小编排籍记,如保伍法,递相保委”。湖北路民船户及船只都实行了登记管理制度。另外,淮南路庐州东南的焦湖自淳熙二年(1175年)也开始“籍定出入船只、姓名,给以牌号”,“令五家结为一保”。

海船的登记在北宋就曾实行。元祐六年(1091年)诏令“广、惠、南、恩、端、潮等州县濒海船户,每二十户为甲,选有家业行止众所推服者二人充大、小甲头,县置籍,录姓名年甲并船橹棹数,其不入籍并橹棹过数,及将堪以害人之物,并载外人在船,同甲人及甲头知而不纠,与同罪”。这是广东路实行的海船户及其船只的登记管理制度。南宋因海防重心在明州和浙西路,而海船质量和数量都居首位的是福建,其次为浙东,所以需要大量征调福建和浙东海船往明州和浙西路防海把隘。

南宋对民间海船的登记最早见于建炎四年(1130),为防止民船前往京东而为金人所用,宋高宗诏令“福建、温、台、明、越、通、泰、苏、秀等州,有海船民户,及尝作水手之人,权行籍定,五家为保”。绍兴二年(1132年)规定广东、福建沿海“有大小桨船之家,并籍记姓名,每三家或五家结为一保。遇有下海兴贩买卖,如保内人辄敢劫勍作过,许同保人收捉”。绍兴五年(1135年)五月,将海船户编伍的规定进一步推行于全国:“诸路沿海州县,应有海船人户,以五家为一保,不许透漏海舟出界,犯者籍其资,同保人减一等”。十一月,再次重申:“沿海州县有舟之家,五家为保,递相觉察隐寄盗赃,如有违犯,并依保伍法。”这些登记编伍制度只是为了防止船户作过,而非针对海船的征调。

征调海船用于海防,自建炎二年(1128年)已有之,该年“御营使司始请募沿海州军海船,防托海道”。绍兴二年(1132年)因“福建路海船,频年召募把隘,多有损坏,又拘靡岁月,不得商贩,缘此民家以有船为累”,出现卖船、毁船或往海外不归的情况,于是规定了征募船只的大小和番次,“籍定海船,自面阔一丈二尺以上,不拘只数,每县各分三番应募把隘”。绍兴十年(1140年),又一度将“(面)阔一丈三尺以上海船籍之”,并“以所籍船尽团结,立忠义社”,即每十人为甲,五甲为队,四队为部,五部为社,五社为都。绍兴二十九年(1159年),“令一丈以上亦籍之”。三十二年(1162年),重新恢复登记和征调一丈二尺及以上海船。各县将“旧籍及新收船数,赴州参考,登于都籍。后遇有损坏,须县验实报州,乃与销落。继有新造,即籍之”。根据船只变化实行销籍和增补。以上所言的“籍”是指登记对防海征调规定面阔以上海船的特别簿籍,即下文所言的“系籍把隘户”。福建安抚使叶梦得所言“将见拘留海船,与不系籍船户,轮流差使”,“不系籍船户”应该就是指只拥有一丈二尺以下海船的船户,即实行轮流差使,当然首先得实行登记,实即实行普遍登记制。

不仅福建海船造籍登记,浙东路沿海明、温、台三州海船也实行编伍、登记和征调,即“漳、泉、福、兴化等郡禁戢”,“温、台、明等有海船去处,亦一例禁戢”。淳熙八年(1181年),“根括沿海船户,以五家为甲,如一船有犯,同保并科”。嘉熙间,“制置使司调明、温、台三郡民船防定海,戍淮东、京口,岁以为常。而船之在籍者垂二十年”,不管存毁,“每按籍科调”。宝祐五年(1257年),制置大使吴潜在浙东路沿海对征调的海船实行“义船法”,即“如一都岁调三舟,而有舟者五六十家,则众办六舟,半以应命,半以自食其利。有余赀,俾蓄以备来岁用”。义船法之实行,当然也需以船舶的普遍登记制度为基础。

嘉定五年(1212年)规定,“备边之务不可弛,间籍定其(指浙东、福建海船)数”。“若水居小船,不应丈尺,不得拘籍骚扰”。拘籍大概是指不列入征调的簿籍,而非不登记。实际上,只有全面登记才能确定应征调之船,且海防征调面阔大小以下船只还会被应征纲运,即“纲运即轮差不及一丈二尺海船。其系籍把隘船户,本州县纲并不得差使”。即地方州县不能调动海防征调船,而一丈二尺以下船不列入海防征调。而绍兴十九年(1149年)将“诸县船户各籍定姓名,五人为甲,防其剽夺”的管理则是指所有的海船。廖刚知漳州,到官后“尽籍管内所有船只,立赏以绝欺隐之弊”,并将“海船并结为保伍,毋得擅出,必关州县”,包括了大小所有海船。嘉熙间,浙东沿海诸州民船也是实行普查登记制度,在沿海明、温、台三州二三千里海隅“每岁遇夏初,则海船案已行检举。不论大船小船,有船无船,并行根括一次。文移遍于村落,乞取竭于鸡犬”。调查得知,1丈以上海船共3833只,1丈以下15454只。实行的就是普遍登记制度。

二、民船征税制度

宋代民船征税主要有船舶税和货物税两种。船舶税是针对船舶本身的税收,即所谓“空舟有税”。北宋建国之初,沿袭五代旧习,“所征之利咸资于津渡,悉私置锁。凡民舡胜百石者,税取其百钱,有所载者即倍征之”。这里指出了对民船征收的两种税:一是根据船舶力胜大小征收的船舶税,即“民舡胜百石者,税取其百钱”;二是对船载货物征收的货物税,即“有所载者即倍征之”。因“商旅甚苦其事”,太平兴国三年(978年)罢黜了这一做法。除了置锁,还有置板设卡征税的情况,如“秦州司马堰先置板,贾人船过者取其算”,淳化元年(990年)宋太宗诏除之。次年宋太宗又两次颁布诏令:“峡路州军于江置撞岸司,贾人舟船,至者每一舟纳百钱已上至一千二百,自今除之”。这是指征收船舶税。实际上直到南宋,江中置锁征税的情况仍然存在。范成大在长江上游的叙州江中见到“置锁中流,但拦税而已”。即使诏令废除置锁、板和撞岸司,也并非意味着对民船不征船舶税和货物税,而是规范征税行为。天圣三年(1025年),诏令放免荆湖路州军为运官粮商船的沿江州军上水空船力胜税钱。空船力胜税当然不是商品税,而是船舶税,说明船舶税一直存在,且本次只是取消了为官运粮民船的船舶税。宣和七年(1126年)诏:“应宫观寺并臣僚之家舟船收税,并依旧法。其专降免税指挥,更不施行。”宫观寺及臣僚之家属于私有船舶,也可视为民船,直到北宋末都征收船舶税,一般的民船船舶税当然更不可能取消。南宋仍然征收船舶税。《淳熙条法事类》有“收骡马、舟船、契书税”的规定,将船舶税作为一个税目。

力胜税是宋代船舶税的一种,也可以说是按船舶载重能力征收船舶税的一种征税方式。宋高宗朝有人指责沿河船舶“空船则多收力胜,行装则以为兴贩钱物,不附赤历”。宋孝宗朝臣僚也说到“虚舟往来谓之力胜,舟中本无重货,谓之虚喝,宜征百金,先抛千金之数,谓之花数”。这里的力胜税显然是针对船舶本身征收的船舶税。斯波义信认为,宋代的船舶“力胜税就是按船舶载货总量而作的课税,是港湾停泊之际作为使用费、手续费而向船主征收的吨税,即船舶税,也就是广义的交通税”,“宋代的力胜税产生于船舶税,后来则变成对船舶货物装载重量所征收的关税”。他特别强调了“商税(过、住税)与力胜税是有不同系统之区别的”,“力胜税对于过税是附加税”。斯波义信准确地指出了力胜税是船舶税这一基本性质,但视其为过税的附加税则不妥。过税是商品税,其征税对象是货物,征税方式是按比例(宋代规定过税税率为百分之二),而力胜税的征税对象是船舶自身,征税方式是按船舶载重能力,是有独立征税对象和计税方式的正税,而非附着于过税征收的附加税。

海南岛船舶税的征收方式则是按船舶尺寸大小,而非载重能力:“海南收税,用船之丈尺量纳,谓之‘格纳’。其法分为三等,假如五丈三尺为第二等,则是五丈二尺遂为第三等。所减才一尺,而纳钱多少,相去十倍。加之客人所来州郡物货贵贱不同。自泉、福、两浙、湖广来者,一色载金银匹帛,所值或及万余贯。自高化来者,唯载米加、瓦器、牛畜之类,所值或不过二三百贯。”结果“泉、福客人多方规利,而高、化客人不至”。可见海南船舶税只按船只大小征收,与船载货物无关,且只征船舶税,而不征货物税。元丰三年(1080年),琼管朱初平建议,“今欲立法,使客船须得就泊琼、崖、儋、万四州,不用丈尺,止据物货收税讫,官中出与公凭,方得于管下出卖”,实际上就是取消船舶税,改征货物税,即“用物贵贱多寡计税”,得到了宋神宗的批准。

除海南岛外,其他沿海地区也征收名异而实同的海船税(船舶税)。如南宋初,“于江湾浦口量收海船税”。嘉定五年(1212年),“罢沿海诸州海船钱”。也有其他名目的船舶税,如绍兴中黄岩县开凿东浦,置常丰闸,“名为决水入江,其实县道欲令舟船取径通过,每船纳钱,以充官费”,是征收船舶通过税。

货物税是对船载货物征收的商税,与船舶税有明确区分。北宋时,船载货物税与船舶税的归属权已有区分,如汴河上的“商贾之赋则归都商税务”,“船筏之征,则归汴、蔡河鏁”。南宋建炎三年(1129年),诏对于兴贩粮物进京的“沿路商税、力胜并特放免”。也是将商税(货物税)与力胜税(船舶税)相区别的。而且宋朝只对规定纳税的货物征税,而有些货物可以免税。绍兴二十二年(1152年),诏沿江税务“遇有兴贩客舟及上供纲运经由,其检察官即同监专依条监视税物,依则例施行,如无合税之物,实时检放”。免税货物是随时变化的。北宋初峡路“商人船载米麦,计斗取其筭,并簟席等税”,并令粮纲舟卒随带物货收税,淳化二年(991年)皆蠲免。建炎元年(1127年),诏“贩货上京者免税”。次年又规定,贩粮草入京,残破州县贩竹木、砖瓦免税。绍兴三年(1133年),临安火灾,免竹木税。粮食的免税最常见。高宗朝曾诏令“江浙等州军应客旅般贩米斛,并从便往来,其经由官司如敢非理骚扰阻节,许客人经尚书省越诉,官员停替,人吏决配”。福建灾伤,知福州张守建议,“客旅通贩浙米入福建路,所有米船各于起发州县出给公凭,经过州县并免收税”。此不赘举。

此外就是对纲运纲首、梢工所带私货实行免税。自北宋初以来“通许纲运揽载物货,既免征税”,“税场不得检税”。元祐三年(1088年)以后开始对上京纲运船只点检收税,常导致纲船滞留。“一纲三十只船,而税务所官不过一员”,“一船点检,即二十九只船皆须住岸伺候”。主要是针对纲首、梢工所带私货收税,官府所得不多,扬州税务三年间共收粮纲税钱4700余贯,每岁不过收钱1600贯,而税务拦头私人所得10倍于官,却“致纲梢皆穷困骨立”,“专仰攘取官米,无复限量,拆卖船版,动使净尽”,纲运不能足额抵京,严重妨碍纲运,三年后取消了点检收税。“缘路虽失商税,而京师坐获丰庶”。纲梢免税政策三宋朝廷保障纲运的重要措施。

货物税与船舶税的蠲免并无关联。有时免除米粮税,并不同时免除力胜税。如宣和五年(1124年)诏“东南六路贩入京斛斗,自今年十月为头,依旧收纳力胜”,而入京斛斗是免税的。南宋也是如此。绍兴十八年(1148年),户部说到“客贩食用米斛,依累降指挥,与免税钱”,而“州县往往违法,依旧收税,或以力胜为名”。乾道间,春季米贵,民间阙食,食米免税,而“场务以力胜之类巧作名色,违法收税”。绍兴二十七年(1157年),州县税场“将客贩食米以别色斛斗为名,及抑令虚认力胜,百端邀阻,过有征输”。绍兴二十二年(1152年),沿江税务对往来船只“不问有无合税之物,每以收力胜为名,喝税动以千计,监系纲稍等人勒令甘认”。都是将本应蠲免的米斛税以不实行免税的力胜税的名义征收。

有时也会下令同时免除商税和力胜税。如“天圣令”规定“诸商贩斛斗,及柴炭草木博籴粮食者,并免力胜税钱”。北宋熙宁六年(1174年),“苏、湖岁稔,谷价比淮南十五,而商船以力胜税不至,尝命权蠲”。元祐八年(1093年),诏“外路客人兴贩斛斗愿入京籴货者,应合收力胜税钱,并权免纳”。绍熙五年(1194年),“令沿流州县关津税务如遇客船贩到米斛,与依条免税,仍免纳力胜钱”。都是特别说明对免税的米粮的船只同时免除力胜税。

除了船舶税和货物税外,宋朝还征收船舶交易税。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诏“今后典卖舟船,若减落价贯,投税印契,依典卖田宅法”,是征收船舶交易税。北宋大观元年(1107年)规定,“凡典买牛畜、舟车之类未印契者,更期以百日,免倍税”,也是言船舶交易税,而所谓倍税就是在正税之外的加征。船舶交易税实际上是一种财产交易税。

宋朝对商船实行严格管理,以保障船舶税和货物税的征收。如商船自汉江“由郭师口关发赴(汉阳)军投税”,郭师口登记批注,到汉阳军城二十里距离,“例是一日或两日即到务,如四五日不到,即系沿路搬寄,私下交易,隐瞒税钱。例是照瞒税例断治”。此外还规定,“应算物货而辄藏匿,为官司所捕获,没其三分之一,以半畀捕者。贩鬻而不由官路者罪之”。

与商船逃税相对的是,官府商船的强征和法外多征。一是多设税务,如“沿江税务壤地相接,如自池州至建康府止七百余里,为场务者有六:曰雁汊,曰池口,曰施团,曰芜湖,曰采石,曰建康。其间相去不满五六里者”,导致商船重复交税;二是非法擅征,“沿江一带税务,比年以来额外招收栏头,私置草历,非理邀阻,欺隐作弊,商旅患之,号蕲之蕲阳、江之湖口、池之雁汊税务为大小法场”。与上述大小法场一样的还有黄州、鄂州税场,将“舟船实无之物,立为名件,抑令纳税”,“栏头多用小船,离税务十余里外邀截客旅搜检,小商物货为之一空”,“巡栏之人,各持弓箭、枪刀之属,将客旅栏截弹射”,都是非法强征的手段。周必大航行于湖口县境,遇“拦头一叶舟赶白浪袭税”,即是拦头追赶征税。

南宋时,长江滥征船税已经严重影响了正常航行。四川举子赴杭州,除了要经受三峡之险、洞庭彭蠡之风波等自然之险,更不堪承受“秭归、夷陵、蕲阳、雁汊征商之厄”,以至于“蜀士之贫不能行,则有托以他事,愿附科目之末,而不敢往者”。对水上通商、市场运行和商税征收影响更大。“州郡商税,经费之所由出。惟赖富商大贾趁办课利”。但由于对商船的滥征,导致商船不行,或依附于可以免税的官员船舶。嘉定五年(1212年),监察御史石宗万指出,“今沿江场务所至萧条,较之往年,所收十不及四五,推原其由,皆士大夫之贪黩者为之。巨艘西下,舳舻相衔,稇载客货,安然如山。问之则无非士大夫之舟也”。往来于东南与四川之间的官员、军人随船贸易,而“经由场务曲为覆护免税”,以至于商人贸易只能依附于官员船只,打听“某月某日有某人出蜀,商旅探伺,争为奔趋,为士大夫者从而要索重价,一舟所获半数千缗”。于是宋朝规定“沿江州郡揭榜税场,岩行戒戢,如有违戾,许守臣密具职位、姓名申尚书省及御史台施行”。

三、民船的征调与雇佣

(一)征调民船

宋代征调民船主要在南宋,且主要是制度性的海防征调。建炎二年(1128年),“御营使司始请募沿海州军海船,防托海道”,开始用民船防海。但主要还是雇佣。对民间海船的造籍征调及征调大小标准的形成经历了一个过程。绍兴二年(1132年),福建路“籍定海船,自面阔一丈二尺以上,不拘只数,每县各分三番应募把隘,分管三年,周而复始”,即实行每船三年一次应调。十年(1140年),又改为征调一丈三尺以上,“转运司措置阔一丈三尺以上海船籍之”。二十九年(1159年),改为征调阔一丈二尺以上船,不久“以一丈二尺以上者不多,乃令一丈以上亦籍之”。三十二年(1162年),“安抚司以一丈面船冒风涛非便,缓急无所益,自一丈一尺九寸以下并免轮番”,恢复征调一丈二尺以上船只。此后福建稳定实行征调一丈二尺以上海船。浙东明、温、台三州民船“防定海,戍淮东、京口,岁以为常”,与福建不同,征调的海防民船标准则是一丈以上。三州对民间海船进行登记造籍时,以一丈为界,分一丈以上和一丈以下两类,各州县船只都按此两类分别造籍登记。一丈以上海船征调海防,一丈以下称为“不堪充军需者”。

绍兴二年(1132年)以后,福建路沿海民船基本上稳定实行三番征调制度。乾道二年(1166年),一度将甲、乙、丙三番船“以大小均匀品撘,更为甲、乙上下四番”;四年(1168年),“复更为甲、乙、丙三番,岁发一番”。此后未见有变动。淳熙年间,福州九县海船仍实行三番征调,除了候官县七只征调船分“乙番三只,丙番四只”外,其他八县都是实行甲、乙、丙三番征调。征调的福建路当番海船并非都全数调往两浙,即“率三分调一以备守御,非有缓急不尽发也”。绍兴三十一年(1161年),因当有胶西之役,“番船二百五十七只,分三番起发,尽抵平江府”。而淳熙年间福州九县应征调船592只,当番者179只,只有90只赴明州。

浙东民船的征调分为十番,即每船十年应调一次。嘉熙年间,温、台、明三州一丈以上民船共3833只,“分为十番,岁起船三百余只,前来定海把隘,及分拨前去淮东、镇江戍守”。宝祐五年(1257年),吴潜立“义船法”时“一都岁调三舟,而有舟者五六十家”,则已是二十年一番了。每船的征调次数远少于福建。但因明州是拱卫临安的海防重镇,本地船户有参与明州海防的任务,故明州沿海“八都共团结渔户船四百二十八只,每夜轮五船巡逻,置牌五面,就丈亭、咸池两处置局。夜潮生,则自丈亭局请牌发船,次旦纳牌于咸池局。夜潮落,则自咸池局请牌次,早纳牌于丈亭局”。所以,明州民间海船参与海防的任务并不轻。

福建和浙东海船调往的地区主要是作为担负拱卫临安、对金防御的重点海防区域的浙东路明州、浙西路沿海和淮东路。上文论及浙东明、温、台三州民船调往的地区有定海、淮东、镇江,福建民船调往平江府、明州。南宋淳熙五年(1178年),诏令“福建船差官管押前来平江府许浦水军摆泊”,“浙东船前来明州沿海制置司,于定海摆泊”。十二年(1185年),诏令福建路海船依乾道三年(1167年)七月十九日指挥“差官管押前来平江府许浦水军摆泊”。浙东海船也有调往平江府的:“福建、浙东岁调番船分戍顾迳、吴江等八处,而总之许浦都统司,以防海也”。纪极知平江府昆山县时,“籍海船,得六十余艘”,有将官戴克忠欲以“发所籍温、台海船扞御江面”之名,“趣发县所籍舟”。纪极抵制道:“此吾邑之舟,非温、台也”。该县海船“所备者许浦,非江面也”。说明有温州和台州海船除了防海外,还有应调防江者。

官府征调海船是有偿的,支给的名目有“一行船主、梢手等日食起发钱米、犒设、修船艎板、神福等钱”,“并于经总制、寺观趱剩钱、常平义仓内支破”。如福建征调海船“给散钱米,钱于经总制,米于常平内支”。起发钱米支给标准是“船主有官人给本等券钱;白身人日给钱二百五十、米二升五合;梢工日给钱一百五十、米二升五合;招头、碇手、水手日给钱一百、米二升五合”。另有犒设钱“梢工人一十五千,招头碇手人一十千,水手半之”,以及船主修船等钱。征调费用十分可观。淳熙二年(1175年),调发福建路海船,“所发五百七十艘,用柂师、水手万四千人,留屯五月,犒设借请朝廷费经总制钱六十余万缗、米六七万余石。衣装器甲与夫州县之费又不在是。推此一路以观两浙,则其费又当倍之矣”。宝祐六年(1258年),浙东温、台、明、越州征调“大料船共二十四只,分为两部,又招募到驾船水手一千二百人”,“不时轮番下海巡逴”,“每船以五十人为率,每名本府月支钱五十贯、米一石二斗”,共支出给口劵钱和犒设钱“三十五万贯文、米六千石”。但这并非是浙东路征调海船的全部数量和全部费用。

(二)雇用民船

北宋由于财赋重心、、军事重心的分离,远距离的物资纲运成为事关国家机器运行的要务。南宋也存在着各路物资向对应的四大战区及行在纲运的重要问题,特别是南宋江海防成为国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不论是北宋,还是南宋都不可能由官船承担全部的纲运和防务,而是主要依靠雇佣和征调民船。

北宋每年从东南各路向开封纲运600万石粮食及其他各类物资,其中除了供给京城支出外,很大一部分又转运到陕西、河东和河北等大军屯驻的沿边地区。这些数量巨大的运输雇佣民船比官府直接用官船纲运更有效率,成本更低。河北缘边内地州县寄籴所购军储,自内地用御河船运至缘边,“计纲船兵工约一斗,已费钱七十矣,若僦私船,百里之地,斗才一钱三分至五分,率以千里之远计之,犹可省纲船所费之半,宜雇客船便”。东南各路向开封的漕粮运输也是如此:“诸道粮纲岁凡百数,用官舟者多负,而雇商船者不亏。盖商人自爱其舟,故不为奸。棹卒率募游手,衣食于官,无所顾藉,岁率亏三万斛。”另如江西路上供米,赣、吉州官府纲运,“数年辄欠三十万斛。惟江、袁、兴国、建昌四郡专募客舟,未尝损也”。

所以,官府纲运既有官府船场造船、厢兵运输作为基本保障,同时需大量雇佣民船运输。北宋前期就已是“江、淮运粮多和雇客船”,宋真宗担心大量雇用民船会影响商人的贸易,“商旅趋利,若此必阻贸易,又恐都下粒食增价”,令有司“勿复和雇”。但雇用民船仍然存在,北宋天圣三年(1205年),诏“荆湖客船载官粮者,回日,与免力胜钱”。苏辙也谈到,“募(东南)六道之富人,使以其船及人漕之(至汴京),而所过免其商税”。这些客船(商船)就是雇用来运输官粮的。南宋的纲运仍然喜欢且大量雇用民船,“凡吉运米下江淮,纲官竞求客舟,避官舟”,“两浙路诸州县比因和雇舟船般发大军钱粮”,甚至漕运“所用舟船,大半取办于民间”。民船害怕被雇,“往往凿船沈江,以避其役”。南宋时四川向利、阆州水运军粮,在“合州置转般仓”,“嘉、眉、泸、叙之米沿蜀外水至重庆,溯内水至合”,“至合溯西汉水至利、阆州”,“舟船篙挽,悉从官雇。还有船户将船舶寄于可免和雇的权贵之家,如淳安县因“邑近行都,凡邑之舟皆自托于贵要,其肯应公家之漕者,仅得一舟耳”。“州县凡遇起发官物,和雇舟船,百姓惊惧,如遭驱掳”,原因有二:“曰官雇之直太薄,曰留滞之日太久”。所以有人说:“州郡之间,有一事而官民交病者,雇船以转输是也。”为此建议官府买船自运,官民两利。嘉定九年(1216年)时纲运“以钱七分给船户揽载外,以三分管押赴卸处”,可见还是雇用民船居多。

南宋初,各地以军兴为由,有和雇之名,而“直虏百姓船只,以便一时急用”,只有官员与茶盐商人船只可免。首先影响“阜民通货之大体”;其次“暗损税额”;再次使“民间更不敢造船”。官府认识到以正常的市场方式雇用民船,于民于官皆有利。绍兴二年(1132年)二月、三月宋高宗两次下诏,令官司雇用民船,“须管支给雇钱,不得以和雇为名,擅行夺占”,不许“乱作名色指占舟船”。官府违令,“许船户越诉”,对违令官员“重行黜责”。四月再发诏令,强调要“依实值和雇(民船),即不得辄便差科”。但个别地区因纲运任务重,船只少,又存在“争雇之弊”,如潭州诸县“每年贴雇纲船”,运米五六十余万石到武昌、荆南、襄阳屯军,“欲应期限,不得不徇牵头船户之需,酬以高价,邀求愈多”。“设若长沙着价五十,善化或增六十,湘潭又增七十,其它县亦莫不然,直至厌其所欲而后已。一县被敷一万料,所费至一二千缗”。这也是民船户与官府的博弈。

除了粮食等物的常年纲运雇用民船外,军事事务及其他临时事务也会雇用民船。如熙宁九年(1176年)交趾之战时,雇用广东和福建路民船载兵甲,“每路约可载万人,至秋末齐集,候事平日优与船主酬奖”。“给度僧牒一百三,赐福州船户,以其被募征安南,船有损坏故也”。南宋海防除征调海船外,也有雇船。如绍兴二年(1132年),“立募船推恩体例”,沿海制置司募到海船,“每一只及一丈八尺以上,白身人与进义副尉;有名目人与转一官资,仍减三年磨勘”。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应知扬州许逖之请,“令两浙路权罢和雇船,所冀行商得载粮斛以济活旱民”。次年“以登、莱州艰食,令江淮转运司顾客船转粟赈之”。绍兴初,广东转运判官周纲“奉诏以本司钱市米十五万斛,自海道至闽中,复募客舟赴行在”,特迁一官。大都是临时性的雇用民船。

四、结  论

宋代民船数量巨大,在国家纲运、社会经济和民众生活中广泛使用,并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宋代对民船实行造籍登记制度。北宋还只是临时性和个别地区实行民船登记,南宋对民船的登记、编伍进一步加强,特别是对沿海地区的民间海船实行普查和全部登记,符合征调规格的海船则特别造籍登记。

宋代关于民船的征税主要有船舶税和货物税两种。船舶税是针对船舶本身的征税,征收的方法主要有按力胜即载货能力征收的力胜税,也有按船只丈尺征税的“格纳”。对船载货物征税主要是商税,对纲运粮食及纲首、梢工携带的私货,以及赈济米粮等都实行免税。免税时货物税与船舶税并无关联,而且一般不免船舶税,只有特别规定时才同时免除货物税和船舶税。由于税务官员的贪残,船舶征税存在日益严重的多征和滥征,严重影响了民船航行和贸易积极性。

宋代官府在海防和纲运中广泛征调和雇佣民船。征调民船主要在南宋海防中对福建、浙东等沿海地区为主实行登记和分番征调,调往的地区主要是拱卫临安的浙西和明州等海防重要地区。福建逐步形成征调一丈二尺以上船只和三番征调的稳定制度,浙东则实行征调一丈以上,分十番甚至更多的征调制度。民船实行有偿征调。北宋雇佣民船主要是政府纲运,特别是向开封的漕粮运输,南宋在纲运、赈济和军事等其他事务中也大量雇佣民船。雇佣民船常常在成本和效率上都优于官府直接组织的纲运。但官府常少支雇钱、滞留船只,引起了民船主沉船、罢造、隐寄等各种形式的抵制,个别地区因纲运任务重,也出现船主高抬雇值的情况。体现了民船户与官府的博弈。

总体来说,南宋对民船的管理和干预比北宋力度更强,实行登记和编伍范围更大,更为普遍,对民船的征调和雇佣也更广泛,特别是对民间海船实行普遍和稳定的海防征调是北宋所未曾实行的。这说明南宋立国对船舶的依赖较北宋显著增强了。

(原载《河北学刊》2017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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