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者计划 032丨发型师 Tony
假期快乐。今天为大家推送一则有趣的故事,关于我们都曾经历过的,与发型师们一次次失败的沟通。在作者看来,这似乎暗示着人类永恒的孤独宿命。
《发型师 Tony》
撰文|wency
最近一段时间里早上六七点起床的我都是杀气腾腾的。当然,不全因为我那把可以吞下一头大象的床气,更主要的原因来自于我对发型师 Tony 的满满恨意。
发型师 Tony ,就是一个月前把我刘海给剪坏的千古罪人。
发型师 Tony 不一定叫做 Tony ,他也可以叫做 Jackie , David ,阿凯,阿东,小 P 老师,大 P 老师。好吧,事实上, 我并不知道发型师 Tony 的真实姓名。 Tony 只是个代号,是全体让我杀心四起的发型师们的代号。在我的记忆档案袋里,还可以抽出一把 Tony ,掐指一算,这个一个月前把我的刘海给剪坏的发型师或许已经是第八个让我杀心四起的 Tony ,在他之前,还有把我的头发给烫坏的 Tony ,把我的头发剪得太短的 Tony ,让我花上好几大洋卖了一大堆据说可以让头发焕然新生可其实并不起丝毫功效的瓶瓶罐罐的 Tony ……这些 Tony 堆在一起构成了我每个杀气腾腾的早上。
每个早晨,当我揉着惺忪睡眼走到镜子前,看到镜子中我那一缕突兀的短出一截的刘海时,我身体里所有尚处于休眠状态的细胞都会即刻复苏,齐齐开启进攻状态,向着讨伐发型师 Tony 的征途策马奔腾而去,恨不得拿出一支长矛,对准一面写着"发型师 Tony "的大旗上下左右来回刺击。对于我们这种可以花上一两个钟在脸上涂一大堆瓶瓶罐罐或者是花上一个晚上烫一次卷发的生物而言,一个失败的发型可以带来约等于好几颗原子弹同时爆炸的威力,这个威力值足以媲美球员进球前忽闪忽闪骤然消逝的电视信号对于球迷们的杀伤力,半句没有说完的话对于处女座的杀伤力,一面白色的墙上一个突兀的黑点对于一个强迫症患者的杀伤力。于是,受到重创的我只能把无处安放的滔滔恨意全都倾注入这个叫做" Tony "的名字。更糟糕的是,其实我常常每隔一个阶段就会陷入这种被一个糟糕的发型所席卷的漩涡,对我而言,每一次理发都将伴随着一场与发型师 Tony 斗智斗勇的恶战。换句话说,发型师 Tony 实在是我脑海里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所以每次当我惴惴不安地推开一间发廊的玻璃门,小心翼翼地坐上一张转椅之后,我都在心里暗自祈祷能碰上一个跟我的审美大概接近的 Tony ,有的时候,这个 Tony 甚至都不用跟我审美接近,只要他能分清长发、短发、中发之间或是斜刘海与平刘海之间的区别,我就大可以放心地把我的头发交给他,甘心任其宰刮。可是这个概率微乎其微。我碰上的 Tony 们似乎常常都处于一个艺术细胞活跃非凡,新点子层出不穷却始终尚无用武之地的创作时期,于是他们便在我的头上开辟了一个新的创作天地。当然,在才华横溢的 Tony 们面前,我是不敢轻易跟他们开展一场关于艺术的大讨论的。最惊悚的一次,是我不小心碰上了一个狂热迷恋着平头女生的 Tony ,在一个小时的理发过程中,他反复跟我探讨着平头这个发型对于一个女生来说具备了怎样一种阴柔相生的独特美感,我支支吾吾没敢点头也不敢摇头,最后,眼看着他剪刀下斩断的发丝长度愈发地长,大有逼近我发根之势,我只能慌忙让他刀下留发,惊恐地、使劲地,摇晃着我圆圆的大脑门,恨不得拔腿就跑。所幸,最后他还是放过了我这个对于时尚毫无见解的黄毛丫头,结账以后,我顶着一头引领时尚潮流最前线的杂草迅速溜走。从此,再也不敢踏足这间发廊。
但更多的时候,我与发型师 Tony 沟通上的问题其实都还是根源于“把刘海剪短两厘米”上各自对于两厘米不同的见解。这个“两厘米”无论是长一点或短一点都会给我带来不同等级的杀伤力,我跟 Tony 在这两厘米的问题上永远争论不休。每当这个时候,我总忍不住感叹,明明是在使用着相同的语言,可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还是会如此艰难。我对于把刘海剪短两厘米的理解为什么总是不同于发型师 Tony 对于两厘米的理解?这两厘米的误差为什么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在我跟 Tony 在一条对话线上劈开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那么,说到底,两个人若想完成一次成功的对话究竟得调整多少次才能契合上那精准的两厘米?
事实上,为了契合上那精准的两厘米,人类在生产力不断解放的过程中,的确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人类发明了语言、文字、电话、手机,从解放双手到解放大脑,一步一步修正着表达的精度,总是试图近一点、再近一点。可事实常常与之相反,或许沟通上的障碍向来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归根结底,懂与被懂都是困难的,以孤独为永恒宿命的人类们,或许永远只能选择在精准沟通这条道路上无功而返。
想来想去,我还是只能选择不断揉搓着那缕放浪不羁爱自由的刘海,往左梳,往右梳,向上盘起……总之我用尽一切办法最后还是没能让它顺利归入一头正常头发的队伍。这个时候,我再没有时间和精力继续思考关于我跟 Tony 之间的沟通障碍的问题了。我精疲力尽,跟所有试图发明出一项可以实现精准沟通这个技术却终究毫无头绪的发明家一样,无奈地向现实低下头来。
好吧,或许我应该承认,我实际上也并没有那么讨厌发型师 Tony ,我讨厌的,可能只是在沟通中那永远无法达成一致的两厘米的误差。从这个意义上说," Tony "大概也只是我试图找来掩盖一次失败的沟通从而听起来更顺耳的借口罢了。
- END -
撰文|wency
编辑|myselves
单读出品,转载请先至后台询问
无条件欢迎分享转发朋友圈
▼▼▼点击阅读原文,阅读匿名者 031 作品:《即将消失的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