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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发家致富后,回村盖了大House,说是高价移植了一棵县苗圃的丁香,并且是一棵有故事的丁香。
丁香树是三十多年前栽种的。当时省林业学校分配至县城的林业人才来自山西各地,这些年轻人怀念在林业学校的时光,那些漫步馥郁的丁香花丛,谈谈情,说说爱,浪漫得掉渣的时光。而眼前的县城却贫穷落后,让他们倍感落差,于是来年春天栽下了一株丁香苗。没曾想,栽树的人早已零落红尘,这株丁香却年复一年,兀自开了谢,谢了开,生生不息活了三十几年。
后来,同学特意给我发来了移植现场的图片。一辆吊车的机械手,正像捧起一大把花束似的,将剖面似扇形的丁香树牢牢抱起。清明未过,丁香还赤裸着枝干,咋看仿佛没有生息的样子。
即便如此,还是可以脑补它怒放的景象。小小的花朵状如小喇叭,又密似繁星,一大丛一大丛,覆盖了所有可以占据的枝枝杈杈。然而最迷人的远不是它的模样儿,而是香气。
该如何形容那香气?应该是蓝色的。清淡忧郁,神秘莫测,让人想靠近,又生怕靠近了会亵渎。不然,戴望舒笔下的姑娘既是撑着油纸伞走在雨巷,又何必一定要结着丁香一样的愁怨呢?
已经很多年没再见到丁香,更甭提闻着花香。恐怕,那些香味只能缭绕在脑海了。
那时候,父亲办公的砖混小楼座落于地委大院正中偏左的位置,坐北朝南,阳光充足。朝南的楼前整齐栽种着枝干粗壮高大的丁香,花开白色。朝北的楼后也同样一棵挨一棵种了丁香,花开淡紫。我习惯放学后直接去四楼,美名其曰边写作业边等父亲下班,实则是玩耍到他下班再一起回家。记得是五月,天气越来越暖了,身上的薄毛衣捂着浑身的汗气,随时要蒸发似的,父亲办公室的窗户也总是开着。猛然地,就见一枝丁香探着身子,把一簇盛开的小白花递到了窗下,像一位可爱的绅士手捧花束,倾慕地向心仪的小姐弯下了腰身。
大概那是第一次吧,小小的心灵被柔软地触碰了一下,最不可知的一处漫漶出一种从没有捕捉过的情绪,灵魂出窍一般,如梦如幻,恍惚得很。
我猜诗人所谓的诗情,总是需要如此电光火石的一瞬吧。可惜,愚顽孩童如我,纵是爱这眼前丁香的一切一切,却无论如何也激发不出少年诗人的潜质。
虽没有做成诗人,但是氤氲着蓝色香气的童年和少年,回想起来,也并非平淡似水,总有一些小得像尘埃的画面长进了成长岁月。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个白净的女生S转学到班里。得知她暂时跟着妈妈住在地委大院的宿舍,我们很快成了玩伴。两个丫头并不十分淘气,玩得也都是些小姑娘的花样。有段时间迷上了画格格,挂着长耳坠、踩着旗鞋的清朝格格。每当S从兜里掏出一支彩色的粉笔,我都会从心底升起一丝羡慕,那是老师才能用的粉笔!楼后紫丁香的领地,有一片水泥地面,那里就是我们的画板。
已近黄昏,光线越发暗淡了。丁香的香气默默围裹着蹲在树下专注描画“美人图”的女孩儿。她们就那样画啊画啊,直到太阳下山,完全没了影踪。
如此童真曼妙的画面,细想是会让人落泪的。
及至长成少女,我那点儿伤春悲秋的能力才终于萌芽。那正是《红楼梦》热映的时期,比起看剧情,少女们更热衷看剧中如璧玉般的人儿。我最痴迷癲狂的举动,竟然是模仿黛玉葬花……
我葬的是花儿就是丁香。在楼后紫丁香树下,笨拙地刨出一个小坑,拾捡那些落下来的细碎花瓣,脑海里不断复习电视剧的画面,力求葬出黛玉的感觉。当我把最后一把泥土覆在“花坟”上,突然有几个同龄的男女生出现在眼前。定睛一看,里面有个面孔我认识。
她曾是我的小学同学,。小时候去她家作客,深深感觉到我与她之间的“差异”。成群的兄弟姐妹,贫穷破烂的屋舍,没有清洗的碗筷,床上凌乱不堪的被褥,还有她若无其事地描述:去做礼拜,去祷告……
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我们不是一类人。要好过很短暂的时间,后来不了了之。年纪虽小,却清晰地嗅到彼此的不同。
她的同伴来者不善。见我一人蹲在树下,手边又在团弄一个小土堆,顿时来了兴趣。但是并不问什么,一个男孩子走上前来,作势就要踢掉“花坟”。
“别动它!”几十年过去,我还记得她那“大姐大”般责怪的语气。说完,几个人扬长而去,头也没回。
我们明明认得彼此,却都装作不曾相识。这场葬花的高级模仿秀,竟然如此收场,令我沮丧了很久。
一棵有故事的丁香,牵出了我的丁香往事。无论多么清淡,多么美好,多么动容,都跟着岁月一去不复返了。父亲的办公楼早就夷为平地,那些开白花和紫花的丁香,悉数不知所踪,不和道它们可有被人高价移走的命运。画格格的S同学不知道还拿不拿画笔,倒是常常看她在朋友圈晒两个双胞胎儿子的稚嫩画作。,像是两颗不同轨道的流星,此生都不可能再有交集。
同学说,待他那棵有故事的丁香树开了花,便邀约三五同窗共聚,并非花下饮酒,只管品茗话当年,或许还能顺便找寻到一星半点的浪漫青春。
欣然应允。只是,很怀念那些生机勃勃开在楼前楼后的丁香。它们,还有那些越来越模糊的往事,如果不说出来,世上可会有第二个人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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