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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山之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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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乡有山,却没有山本该有的风景,不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是这家乡的山早已不能承载现实加给她的沉重,那伤痕累累的身躯如何还能谈得上优美?家乡的山,总是一片迷蒙,无论怎样晴朗的日子,那烟尘是她永远扯不掉的外衣,烟尘中或许还有绿,只是带着灰,如老人染了霜的发,满是沧桑。青山曾是她的昨天,现在已成了她心中遥不可及的梦,她眼看着自己一天天削瘦,一天天衰弱,却无可奈何,这无奈却在时时啃噬着她,让她不得安宁,于是山的疼痛与日俱增,虽然她的心早已碎裂在对她的掠夺声中,但她还没有死去,她还在苟延残喘,她只能继续承受这不能承受却必须承受的疼痛。
       虽然是北方,家乡的山也曾有过自己的美丽。一年四季,鸟在山里唱歌,清泉淙淙永远在弹奏迷人的乐曲,白云朵朵在蓝天舞起碧水雪荷。那时的山,总能在冬日唤来朝阳映衬她的银装素裹,总能在夏日聚起阵阵清风吹响她的草哨林笛。

       据《唐山县志》记载:唐山故隶邢州,其西北有山隆起,曰尧山。相传为帝尧始封之地,邑人思其德不能忘,遂以名山。山巅有魏武定三年(545年)彭乐碑,载云:“惟斯宣务,唐尧彩封”。尧山亦称宣务之南山,在尧山之巅曾矗立着两通高大的石碑,远在三十里以外即可望见,这就是由元代大德元年(1297年)翰林侍读学士郝经撰写碑铭的“唐帝庙碑”和浙江儒提举杨刚中撰写的“舜禹殿碑”。唐尧庙碑正面镌刻着“唐尧故土”四个大字,下面记载着帝尧的丰功伟绩,颂歌曰:“唐山苍苍,唐水汤汤,帝德是昌,纂于有皇。唐哉皇哉,帝道光哉,乃圣乃神,莫不具来。相于有虞,股肱良哉,谟明弼谐,庶事康哉……”精辟地追溯了尧山这块唐候故土的漫长历史渊源。

       《唐山县志》又载云:“其南侧临柏人县,龙舆避地之所;北带茅山,鹤驾游天之处;东侧泉水汹涌,远绕沧波,西侧泜水澎濞。”“北山高峦独立,崤岫孤生,羊肠曲折,虎牙直上,跋涉原隰之间,攀援屏障之侧,巍乎共熊耳争标,峨然与龙首竟烈。青松对出,含风成响,翠柏丛生,凌寒独秀。”

       尧山本属太行山之余脉。其走向北东,断续长达20华里,宽1—3华里。这一条带状的山丘,有五个小山组成,自西南向东北分别为:干言山(光泰岗)、尧山、宣务山、卧牛山和茅山。其中尧山最高,海拔157.6米,次为宣务山,119米,茅山69米,干言山峰已不存,卧牛山南北约数十丈,土冈,现为红山地震台。它们同根相连,一脉相承,都是伴随着中生代的燕山造山运动而隆起,又经过之后新生代的喜玛拉雅造山运动而构成了现今独特的地貌特征。尧山虽低,但它耸立在华北大平原之上,所以显得尤为雄伟。正如清代乾隆年间在宣务山顶所修“万古流芳”碑中所载:“其体势虽不若东岱、西华、南衡、北恒之广大,而邑以山得名,则其山亦名山也。”
       正因为这里具有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是山川灵秀的风水宝地。所以许多文人墨客特到此一游,诵诗作赋。中国最古老的《诗经·泉水》中“出宿于干,饮饯于言”之句就指的是干言山。明代会稽人凌云,在《唐山县赋》中有如下的精彩描述:漳流氵充 氵充   将绿其东,太行送青其西,泜水潭潭涵碧于南,唐峰直直结翠于北,其山若止若奔,欲兴欲仆,茅欲拔而连茹(县北有茅山),牛方眠而未寐(卧牛山亦在县北)故有笼而出云(尧山石泪出云),隐豹而宣雾(宣雾山亦在县北)。其水则乍隐乍见或高或下,将数里而长流,复三蹬而不泻(汦水出恒山隐见三蹬)”。意思是说:漳河水滋润县东部一片葱绿,巍巍太行映得西部一片青翠,泜河水在县城西南碧波荡漾,尧山矗立在县城北面显得郁郁苍苍。这座山似静似动,有起有伏,北面茅山突出来与尧山一脉相连,县东北还有一座卧牛山,卧在那里像似睡未睡的耕牛。从前,尧山像大笼子一样岩石能够生出水气,飞出白云;宣务山如巨大的虎豹隐藏在尧山后面;泜河水忽隐忽现,或深或浅,有时流数里长,有时又潜入地下,前行河水又流出来,因数处是这样,人们称作“三蹬”。

        宣务山、尧山是地球母亲恩赐给隆尧人民的无价瑰宝,是唐尧文化的发祥地。尧山虽低,但它却是300万平方公里的华北大平原之最;尧山虽小,但它全身是宝;尧山不大,但它曾有过辉煌灿烂的古代文化。宣务山的摩崖造像与柏人城遗址,杨宣碑和唐陵被誉为隆尧四大古迹而载入史册,这是我们隆尧人为之骄傲的资本。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人们的欲望开始膨胀,贪婪的目光投向任何一处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地方,于是天空再也看不到往日的澄澈,蓝天成了永远带着雾气的灰色。人们的财富梦早已深深地插入山的深处:不只是山上的树、草,不只是梦中的兽、鸟,哪怕山中的石头,都是滚滚不断的金钱!


       承载了不能承受的重负,山的美丽如何不成昨日黄花?


       最早消失的可是山中那悠悠千年的山泉?那清清甜甜的水流,曾滋养过多少鸟兽鱼虫?曾映照过多少春花秋叶?可是它们还是枯竭了,当整个地球都疲惫的时候,它们的生命还怎么可能鲜活?尘世的风沙很快掩埋了它们的踪迹,仿佛它们并没在人间来过,只是很久之前的一个梦一样。泉水的枯竭却带走了山的生命力,青翠的山少了水的滋润,一天天显出凋蔽,而那些充满渴望的双手又在攫取着山的财富,粗大的绿树渐渐消失,连带着那些栖息在林中的鸟兽,也跟着销声匿迹,山曾经的活泼再也没有影子,那些兽的影,那些鸟的歌,是否真的曾在她的生命中存在过?少了树的庇护,少了水的滋养,顽强的野草也不再丰茂,哪怕在夏日都不能盖住枯黄,山没有了梦,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但山还在,她还没有完全走入绝望,虽然心里很疼很疼。

       宣务山摩崖造像和极具文物价值的尧山元代唐帝庙碑在人们贪婪的目光里遭到了摧毁性的破坏,并且在之后的劈山采石的隆隆炮声中,连其遗址也被炸得荡然无存了。
       人们的眼光总是看得越来越远,少了青翠的山依然是不可小觑的财富,“在人的眼里,永远没有彻底没用的东西”,这句话不知是赞扬还是讽刺,但这句话却带来了山实实在在的悲哀!山的骨胳——石头,一样有价值,一样能为人们换来金钱,于是人们向山进军的号角吹得更为响亮,把一座座山彻底肢解,虽说山脉还在,但她的身体却在一块块消失,从她发现人们对她永无止境的需要开始,她的心就开始碎裂,身体的疼痛是被生硬的撕裂,心理的疼痛是看到人们对她寄予的财富梦太大太大,大到要用她的整个生命来换取。每一次在一声巨大的破裂声中她都会随着身体的断裂而昏死,醒转来时,看到的是又一块肌体成了人们的财富!
       没有什么能阻止人们对财富的痴迷,家乡的山只能在这疼痛中徘徊。每看到家乡的山,看她在尘土中硝烟中挣扎,我都仿佛听见她在痛苦地呻吟,那一座座永远消失的山早已重新在平原的土地上站起,只是那再也不可能成为山的模样,那只是一片片水泥森林,山的形象在它们的梦中都不可能再出现,那写满冷漠的高楼大厦,何以承载曾经的青山绿水?或许终有一天,当它们倒下时,还能想起曾经与土地连在一起,曾经是山的一部分?只是这样的未来还茫茫无期!依然留在家乡的山,早已残破且面目全非的山,时时忍受伤痛的山,她再也没有梦,只有对死亡的等待——终有一天,所有的部分都会成为商品,都会在平原上重新站起,只是那再也不是山,再也不是山,那山的美丽它们都不可能会忆起,更不可能承载!
       青山绿水的梦是不是一天比一天更加遥远?山的疼痛什么时候才会让所有人怜惜?当我们把自己的贪婪强加给山时,有没有想过终有一天,自然也会把一个噩梦强加给我们自己?或许那时,我们再也没有生存的天地!

作者:黄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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