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1975年至1979年这四年时间里,广袤的海丰农场土地上,,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座制造建筑材料的知青工厂——海丰农场砖瓦厂。作为接纳和安置知青的一个点,砖瓦厂从创建伊始就是知青战天斗地的战场。以74届到76届知青为主要成员,外加一部分老三届骨干,知青们自己建厂,自己生产,在这块土地上尽情地挥洒着青春的热血和汗水。我们这一届(75届)知青大概二百多人,是76年4月17日到达砖瓦厂的,随即便投入到了紧张的建设中去了。海丰砖瓦厂坐落在下明分场境内,所以也可叫做下明砖瓦厂(行政上由农场工业科直辖管理)。厂区南临五卯酉河,和安丰分场隔河相望。北面是一大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之地,与下明地区接壤。东西则介于“东大河”与“西大河”之间。这是一个三面环水,一面向陆但却没有坦途和外界相连的死角,后来,五卯酉河上的桥建好后,才连通了通向场部的道路。在知青到来之前,这里茅草纵横,空阔无垠,人烟罕见。尽管我们每个刚离开学校的知青对砖瓦厂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想,但唯独没料到的是,原来砖瓦厂就是一片连大门和围墙都没有的荒地,一切都要我们用自己双手建设起来。好在我们来到之前,前一年下来的74届知青已经把宿舍楼盖好,否则,我们也要像他们那样住一阵子的茅草棚,与蛇虫为伴。对于砖瓦厂知青来说,最让我们刻骨铭心的,莫过于当年那一场场艰苦卓绝的卸船作业大战了,以至今天说来,还是那么历历在目。在我们来到砖瓦厂的时候,因工厂还在基建中,大量的建筑材料和生产资料,如黄沙、石子、水泥、砖头等等物资,需要源源不断地运进建设工地。这里三面环水,陆路不便,所以所有的材料几乎都是通过水路从五卯酉河运进来的。运送建材的驳船,60吨一条,一来就是十几条。整个船队由一艘拖轮拖带着,像火车一样长长的一列,每次都是轰轰隆隆、浩浩荡荡地从东大河方向拐进幽静的五卯酉河,一路向西开进砖瓦厂水域,惊得两岸防风林里的野鸟四下乱飞。刚到这里的我们,尚未分清东西南北,如火如荼的奋战就已经开始了。首先摆在我们面前重中之重的任务,就是要随时准备卸下这一船船的建材。每每船队一到,所有事情必须全部放下来,全体知青立刻投入到卸货战斗中去。随着一声哨响,大家都集结在五卯酉河边。这是一个严峻的考验!任务像大山一样横在我们面前,除了把它啃掉,我们没有退路。没有吊车抓斗,没有输送带,有的只是我们的两个肩膀。一条杠棒一个箩筐,抑或一根扁担两只畚箕,外加几把铁铲,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工具。对于我们这些来自城市刚刚成年的十七、八岁小青年来说,过去或许连20斤重的大米都没有背过,如今却要用稚嫩的双肩扛下一座砖瓦厂,个中滋味,唯我们砖瓦厂的知青才能品味。那时,只要五卯酉河上船队的喇叭一鸣响,我们的心里就发怵,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又要打响了。但是,没人躲避,没人后退,我们咬咬牙,义无反顾地投入战斗。这一刻,我们成了冲锋陷阵和敌人搏斗的战士。这样的战斗一共进行了多少次?数也数不清了。唯能看到的是,在我们的不懈努力下,砖瓦厂一点点建起来了。因此我们可以自豪地说,砖瓦厂是建在我们肩膀上的!直到今天我仍清楚地记得,当扛起装满百多斤重、压在我和伙伴肩上的一筐建材的时候,我们弓着的身躯是如何挺立起来并干活的:那是一手托杠棒,一手撑着腰,头上冒着急汗,喉咙喘着粗气。当杠棒在肩上压实后,我们定了定神,大喝一声,硬是艰难地挺起腰来,然后咬紧牙关,让哆嗦的脚迈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颤地踏上窄窄的跳板……跳板下面便是涌动的河水。每一次,那只有两脚宽的跳板因承受不住我和伙伴外加货物的重压,便和着我们脚步的频率一起上下起伏起来,晃晃悠悠直想把我们甩到河里去。怎么办?顾不上了,此刻,我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冲到岸上去!快!赶快!噌噌噌,我们顺着跳板晃动的节奏一口气冲到了岸上。此时,人已经没了力气,在河岸的斜坡上,我半爬半走地往前挪,靠后面的伙伴顶着,后面的靠我在前面拉着,两人的劲往一处使,嘿呀嘿,嘿呀嘿,最后,当我们实在支撑不住的时候,总算爬上了坡,好几次都是连人带筐一起翻倒在建材堆里……卸完一箩筐,接着,又立刻跑回驳船,进行下一次的操作。另外,对于在船舱里进行铲装作业的工作来说,这活也不好受。比如,黄沙还好说说,一铲是一铲,只是得不停地铲,往往一箩筐装满走人,后面的箩筐又跟上来了,不能停歇,手臂、腰都累得很,实在干不动了,只能和挑担的换了做做。如果遇上卸石子,那就麻烦了,这一铲下去,硬邦邦的石头早就把你使下去的劲反弹了回来,根本铲不到几颗,那只能慢慢的往下挖,一直挖到舱底,留有一个人能周转的余地了,才能兜底铲,这样才会有比较快的装卸速度。卸砖头的话铲子就不好使了,只能徒手搬砖装筐,或者大家连成一排,从驳船连到岸上传递,两块、三块、甚至四块一抛,上手抛过来,下手接住再往下抛,一场大战下来,双手血肉模糊。轮到卸水泥了,别说是铲子,就连箩筐杠棒畚箕扁担都用不上了,50公斤重的水泥包,只能一人一包直接扛在肩上,背在背上,沉重不去说了,那水泥灰悉悉索索不久就沾满全身,汗水混合着水泥灰成了浆,流淌在脸上像画了大花脸,鼻孔、嘴巴都是刺辣辣的烧灼感,头发里、衣服里都是粉啧啧的板结状。就是这样,在五卯酉河畔,整个卸船作业工地人头攒动,你来我往;号子声此起彼伏,热火朝天。真可谓千军万马战犹酣。肩膀皮磨破了出血了?上!腰疼得挺不直了?上!两腿发软跑不动趴下了?爬起来,继续上! 从白昼到黑夜,从日落到日出,顶着热辣的太阳,披着朦胧的月光,我们夜以继日没有停歇的拼命战斗,挥汗如雨,饮水如牛,不把一船队的建材全部卸到岸上是不会退出战场的。卸船作业的安排,基本是以一个寝室八个人为一个小组,两三个小组负责卸一条船,男生女生同工同酬,没有性别差别,真正做到了女同志也要顶起半边天。战斗一打响,不到完全卸完结束,中间是不会停顿的,因此,常常是白天黑夜连轴转。同时,为了能够早点完成任务,别离这艰苦的劳作,各班组之间往往也是暗中较劲,拼命干活,希望能早一步做完可以回宿舍歇息。这里面有很多故事可以述说,就让我说一个八姐妹集体抱头痛哭的故事吧。有来自上海红星和比乐两个中学的八位75届女生,因恰巧分在同一寝室,从此她们便结下了互帮互助同甘共苦的深厚情谊。卸船作业的时候,同一个寝室的她们便被安排在同一小组里。那个时候,人们为追求上进,表现都很积极,干起活来总是很拼命,不强调个人得失。八姐妹也是这样,在领受任务时甚至比别人多留一点工作的量。大战开始了,她们齐心协力拼命干,发挥出巨大的能量,八个人的劲往一处使,个个都是永不言败的铁姑娘。她们不顾女生身体条件不如男生的弱点,硬是和男生一样干呀,干呀,通过挥洒无尽的汗水,使完浑身的力气终于啃下了这块硬骨头,最终,她们超过其他班组,率先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本以为,干完活可以回到寝室洗洗簌簌休息了,然而没想到的是,领导后脚跟着就追了过来,在接受了一番严厉的批评后,她们被命令继续去干活,去帮助落在后头的班组。于是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跟着一个走出寝室,没多一句话,默默的又投入战斗,直到再一次的完成了任务。最后,又累又冤的她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寝室里,终于再也忍不住委屈的眼泪,集体抱头痛哭。这是冤枉的眼泪,更是胜利的眼泪。通过这一把泪水,八姐妹更加成熟和团结一致了。这又何尝不是全体砖瓦厂知青磨练成长的一个缩影?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经历。可以这样说,面对整个艰苦卓绝的卸船作业,砖瓦厂人是不屈的,男生人人都是英雄汉,女生个个都是铁姑娘!本来踏上社会就是一次人生蜕变。在我们青春的那个特殊年代,我们有幸被放在广阔天地的大背景下锻炼成长,现实和理想差距巨大,身心和认知受到了强烈的洗刷,苦涩的泪水和顽强的意志交织,命运注定我们这一代人坎坷的人生道路是充满棘刺的。砖瓦厂的面貌在一次次的建材卸船作业中日新月异——一座座车间建起来了,一座长长的隧道窑建起来了,最后,一炉红彤彤的成品砖顺着轨道被顶出了隧道窑,砖瓦厂建成了!如今,四十年过去了,时代发生了巨大的变迁,砖瓦厂也早已不复存在,那些我们曾为之付出青春的汗水、热血乃至生命建起来的车间、窑体都已杳无踪影,唯有五卯酉河上破残的桥还矗立在那里,在风烛残年中回味当年在它身边曾经热热闹闹的砖瓦厂。然而,在我们的心里,砖瓦厂不可能抹去,那些艰苦卓绝的战斗生活定让我们永远的刻骨铭心,因为,她是我们心中的一座丰碑。投稿邮箱:shnczq_dingyue@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