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许多玩具是竹制,那时候的生活,可以称为“竹之生活”。
外出旅游或出差,难免要带点土特产或者纪念品回家。未成家时,给父母带点吃的;结婚后,给妻子带首饰之类;有了孩子后,给孩子带玩具。不在于实际价值的大小,而在于心中有亲人,有牵挂,有寄托。物轻而情重,才是意义所在。
近些年,每每外出,无论妻子还是自己,相互总要叮嘱一句:“不要买任何东西回来。”一来如今物流畅通,家门口超市就可买到各地特产;二来年纪也有一点,对身外之物越来越不在意;三来担忧花钱买回家的还是假冒伪劣产品。这么关照着,果然也已习惯外出不带东西回家了。
不久前参加文联釆风,来到京杭运河浙江段的一座古镇。古镇规模不大,但镇貌古朴,以河筑屋以水成街,民居粉墙黛瓦雕梁画栋,尽显明清江南建筑风格。自然,运河里当年的百舸争流已难觅踪影,岸边街上依然人头攒动,只是不再是当年的商贾,门店里供应的也只是在别的古镇上都可买到的蒸糕粽子萝卜干,及其他杂七杂八的纪念品。南北百货、本地特产琳琅,怪味扑鼻。有同行者说,当今古镇通病,在于商业味太重。我心里说,这并没有什么,古镇本就是商业发展的产物。没有商业便没有集镇,没有当年的集镇,自然没有今日的古镇。繁荣给古镇注入生机,想要古镇保留下去,大概也不能离开了商业的。不怪商业,关键问题出在同质化。
往古镇深处走着,一爿竹器店出现在眼前。已多年不见竹器店,也很久不用竹器了,突然看到这家,心头有了一分惊讶与好奇。店铺为大开间,二十来平方米,一边齐列着各种竹制品,一边一位师傅正在编着一只竹篮。我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店里竹器:竹篮、竹匾、竹筛、箩筐、竹扫帚、竹笠、竹背篓、竹簟、竹凳、竹椅、竹躺椅、竹筷笼、沥碗架、衣帽架、竹制书架、竹制鞋架……那一件件看起来亲切而友好,它们曾经与我朝夕相处,或者说,曾经伴我成长。
我的童年、少年及一部分青年时期都在农村度过。那时,我家屋后有一块竹园,长满了修长的竹子,它们是家里的重要“支撑”,无论是农事和日常生活都离不开它。农用的竹筐、畚箕、竹匾、谷筛、米筛、克箩、竹帚等用竹子做,家用的竹床、竹椅、摇篮、筷子、筷笼、饭罩、饭笼、蒸笼、晒衣竿、挂物架等也都是竹子做的。那时家里夏天睡的竹席,储存小物件的盒子乃至妈妈放针线的盘子,也都是竹编,更不用说下雨天父亲戴的竹笠了。我儿时许多玩具是竹制,那时候的生活,可以称为“竹之生活”。
新材料广泛代替了传统材料后,竹器离我也越来越远。如今家里除了筷子还是竹子的,几乎再找不到一件竹器了。
我的目光停留于师傅正在编制的那只竹篮上。小时候,割草、拾麦穗、摘棉花、挖荠菜、拣蘑菇、卖鸡蛋,用的都是这样的竹篮子。这只小小竹篮甚而成了传统文化的一个符号,唐朝诗人白居易在《放鱼》中写道:“晓日提竹篮,家童买春蔬。”可见唐人就提着竹篮去买菜。“红灯记”中有句唱词“提篮小买拾煤渣”,反映的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时代特色。大概就是因为提篮买菜的悠久历史,所以今天我们把保障城市居民的蔬菜供应称为“菜篮子工程”。令人遗憾的是,如今在菜场上已鲜见提着竹篮买菜的人了,大部分都用塑料袋拎进拎出。频繁使用塑料袋当然是不环保的,它已被公认为人类最糟糕的发明之一;而对于环保的竹篮,多少人(包括我)却视而不见。“竹篮打水一场空”,这句话对于我们曾经费心费力却走岔了的环保之路,应该也是很有启悟的。
用竹篮打水,当然是白费劲的,可用它来助力环保,就是“送篮头”,是切合传统民俗中订婚送吉物的文化的。
离开前,我忍不住作了一个决定:买一只竹篮带回家。单为这看上去轻轻圆圆,却亲切和友好的伙伴。于是,付钱、提篮、走起……
(刊于2018年2月20日解放日报朝花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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