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人在看着“筏头”叫“pái头”时,让县外人士颇感诧异:怎么德清人连这么简单的常用字都会念错?省城及中央电视台的播音员在播报德清筏头的新闻,看着稿子上的“筏头”读做“fá头”时,即刻就有德清的观众愤愤不平地挑“错”:怎么把“筏头”念做“罚头”了?“错”成这样也太难听了。以上的事例已成常态且还在延续着。
那么,“筏头”难道就应该叫做“pái头”而念做“fá头”却成了差错?可是翻遍各种字(词)典,现在的“筏”字明明就只有“fá”的读音啊。我们德清岂能一厢情愿、标新立异、自创普通话读音?既然德清西部那个乡镇只能叫“pái头”(方言古音“bá头”)而不能叫“fá头”,那么就要尊重历史事实,匡正讹误。因为,德清是一个有着数千年文化渊源的县城,我们的老祖宗是决不会取这么一个词不达意且让后人留下诸多尴尬(经常要“纠正”别人的正确读音)的“筏头”地名的。
清·道光《武康县志》地图上的“簰头镇”(图一)。
明·嘉靖的《武康县志》与清·康熙十一年(公元1672年)成书的《武康县志》上还没有“簰头”地名,该两版《武康县志》卷三的“山川志”里“墟市”一栏都只有“三桥埠”与“上陌埠”。到了清·乾隆十二年(公元1747年)成书的《武康县志》里才有了“簰头”地名,卷一的“疆域表”里载有【簰頭镇】;卷三的“山川志”里,“市”一栏除了有“三桥埠”与“上柏镇”以外,首次增设了“簰头镇”等五个镇、市,并注释:【頭镇】县西三十里,竹木出山,簰行必于此,故名;卷八“艺文志”载唐靖(康熙年间)【
现在的“筏头”,就是乾隆及道光《武康县志》上所载且延续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还在使用的“簰头”,其渊源可上溯至三百四十年前的康熙十二年。因为,在乾隆《武康县志》里所载的唐靖撰写于康熙十二年的“观堰水记”中提到了“簰头”,该《武康县志》里同时也载有唐靖的“簰头镇”诗。然而在康熙十一年成书的《武康县志》上却还没有叫“簰头”的地名,也没有作为“墟市”的“簰头镇”。这次在唐靖的《前溪逸志》里,也没有找到他的“簰头镇”诗或称做“簰头”的地名。而略早于唐靖、在康熙元年就来武康任了一两年知县的苏州嘉定(今属上海)举人吴康侯的诗文里也没有提及叫“簰头”的地名。那么,已知的最早记载有“簰头”的就是唐靖的“观堰水记”了。
现在坊间流传的所谓“簰头”是元、明时期由“棑头”、“箄头”、“牌头”演变而来,或“簰头”地名已有上千年历史之说,只是个美丽的传说罢了。“簰头”诞生于康熙十二年前夕,而“墟市”簰头镇的设置,应该是康熙十三年以后的事了。约康熙中前后在世的唐靖,经历了“簰头”地名形成至“簰头镇”设置的过程。簰头,初名“”字),普通话是“pái头”而古音“bá头”,符合德清方言“bá头”的叫法。
簰头的“簰”,音“牌”(古音bá),义“竹棑”、“木棑”。《康熙字典》(成书于康熙五十五年)里还没有该字,估计是康熙末至乾隆初才有的。至今还能代表“竹棑”、“木棑”的汉字,最早是西汉《方言》的“篺谓之筏”;又宋朝《海篇》“编竹渡水曰筏”;宋朝《集韵》《广韵》“北末切,音拨(bō),箄也”;又明朝《正韵》“房滑切,音伐”。南朝的《玉篇》有“棑”;唐朝的《唐韵》“棑:薄佳切,音牌,筏也”。“棑”在《汉典》里除了有“竹子或木头平排连在一起做成的水上交通工具”外,亦指“扎成棑的竹、木,便于随水运走——放竹棑”(该“棑”除了“他运”以外被赋予了“自运”的属性)。唐朝的《唐韵》“栰(原指木棑):房越切,音伐,与筏同。”东汉的《说文》“箄:簁箄也,从竹卑声”;《集韵》“蒲街切,音牌”。当时的“箄”还只是个“竹器名”而没有“竹棑”释义,到了宋朝的《集韵》,“箄”有了“竹棑”、“木棑”的义项——大桴。宋朝的《广韵》“
按(字义)年代先后的“筏、棑、栰、箄、
因此,普通话“pái”而吴方言“bá”的重唇音“棑、箄、
当年的簰头,毛竹资源丰富,山民多以销售毛竹为生。唐靖的“簰头镇”诗对此作了精辟的诠释:万壑奔趋一水开,轻桴片片著溪隈。人家鸡犬云中住,估客(行商)鱼盐天上来。深坞蓐炊归暮市,高滩竹溜剨(“huò”,破裂声)晴雷。近闻筱簜(大小竹子)输沧海,林麓何当有蹛(音义同“滞”)材?大意是:片片竹棑积存于山溪弯曲处,待时运出山去。山坞人家如住云中,但也会有从“天”而降的行商挑着“鱼盐”上门兜售。人们起早贪黑劳作一天,傍晚回到簰头,还有人将毛竹从高处向低处滑下,其声如雷。近来听说商路通畅,大小竹子可以卖到很远的地方。如此说来,山林怎会有久积滞销的山货呢?
仅扎住毛竹梢呈三角形状的竹棑。(图二)
再说,簰头山民所扎成的竹棑,不是水上的交通工具,而是“有去无回”的生产资料。簰头,众多山壑溪流汇成“一水”倾泻而下之地。山民在冬天斫了毛竹,为了便于在水上运送方便而将毛竹的竹梢一头捆扎、竹蒲头散开呈三角状的竹棑(见图二),贮存在山溪弯道处。待到溪水上涨时节,三五名放棑人手拿竹篙分别站在竹梢朝前、后棑扣压前棑的或头棑或中棑或尾棑上,随飞奔的溪流鱼贯而下,其场面可谓惊心动魄。这就是簰头的毛竹运输场景——放棑。这样的景象一直延续至上世纪五十年代末(1958年拦坝建了对河口水库而终结)。有这等“自运”属性的竹棑,焉有“筏子”(竹筏)踪影?簰头:竹棑汇聚于此,连片成串随溪流出山,谓之放棑的源头,故名。
从簰头出去的长串竹棑,与作为水上交通工具行驶在大江南北、同样用竹子扎成的单片方形竹棑(北方人称其为“竹筏”或“筏子”),其属性是截然不同的,是不能混为一谈的。这就是我们的祖先,二百八九十年来只将“头”改变成同音同义的“簰头”,而没有变换成义近音不同但“简单易写”之“筏头”的原因。
可是,到了建国后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据说是当年的机关干部(多为山东籍南下干部)为了笔记方便,知道“簰”、“筏”两字的含意相近,南下干部那字简义近的“筏头”声(仿当地人的重唇音而叫做了“帕pà头”)似乎更加接近“bá头”的叫法(声母有别而韵母相同),如果是“簰头”的话,他们的口语就要叫做“派pài头”了,反而与当地“bá头”的叫法声母韵母皆不同而离得更远了。遂将笔画繁琐的“簰”(18画)字“简”写成了他们熟悉的“筏”(12画)字后,当地人照说“拔头”而南下干部却把它叫做了“帕头”。,,取字随意,越简单越好),“筏头”一词频频出现。真可谓“众口铄金”啊!渐渐地,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改革开放前的德清,对外宣传几近封闭。乡镇地名口口相传,看着“筏头”念“牌头”也鲜见有人较真,反正大家平时都按方言叫“拔头”。“簰”、“筏”含意更是少有人深究。本地电视台及广播电台以前也曾“罚头”声声,知根知底的德清人听着难受而纷纷“投诉”。被纠“错”后,“筏头”总算被念成自创的“牌头”了。“平平安安”数十年,到了改革开放的今天,德清要走出国门融入世界,特别是如今西部山区洋家乐等高端民宿的兴起,“藏”在深山的“筏头”开始亮相国内外舞台。在普通话已普及的当今社会,外界频传那规范的“罚头”之声,也由不得你来纠“错”了。难道我们还要在外发的宣传资料有“筏头”地名的“筏”字上,再加注张冠李戴的“pái”音不成?
为了更好地“接沪融杭”,乃至走向世界,提升德清的文明层次,不再为一个误用的“筏”字,在外人面前自说自话、精心“解释”(曲释普通话读音)而造成尴尬(因“纠正”县外人对“筏”字的读音而使他们感到迷惑),“长痛不如短痛”,亟待“拨乱反正”恢复“簰头”名义。那糊里糊涂误用了四五十年、读音迥异、有违“簰头”本意的“筏头”可以休矣!
1961年成立“筏头人民公社”,于9月1日起启用的新印。(图三)
在该文脱稿后得知,1961年原簰头乡境地从莫干山公社划出,建立筏头人民公社时新启用(1961年9月1日)的公章上改为“筏头”了(见图三)。
德清新闻网 费卫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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