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家的石门槛/樊吉玲

         姥姥家的石门槛

              作者：  樊吉玲

        小时候，我家兄妹三人，两个哥哥，我老小。因为家里穷，我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姥姥家度过的。

       姥姥是旧社会过来的人。一身深蓝布衣服，上衣是大襟褂子，下面是一条肥肥的裤子。她用两条长长的青布条，把肥肥的裤角在脚脖处一圈一圈地缠绕，尤其是她那一双脚，穿着一双绣着绒花的尖尖小鞋子的脚，就那么小小的、一点点的，支撑着她不算矮的身体。 我就常常的发呆发愣，就是那么一双小巧的脚，竟每天能带着她忙进忙出，做那么多的、一大家子人的家务活。                         

       也许是不在母亲身边的缘故，我一直表现得非常乖巧懂事，很少惹姥姥生气，也从来没有提过过分的要求，哪怕看到邻家的小姐姐发梢上那根鲜艳的、仿佛扑闪着翅膀的蝴蝶结，我也不会向姥姥撒娇，伸手要那五分钱来满足自己艳羡的心情。我一直默默地维护着一颗脆弱的、母亲不在身边的小小尊严。我更知道，姥姥还要用那几张纸币给上了岁数体弱多病的老姥爷买细细的挂面吃。

        也许是家务太多太繁重，姥姥一天一天总没有停歇的时候，她也就没有多余的时间陪我、带我、宠我、溺爱我，最多的时候，她也总是擦一下脸上的汗水，柔柔的、满含歉意地对我笑笑。就是这难得的微笑，也足以让我兴奋上好长时间，在一瞬间忘却对母亲的思念。

        童年的快乐时光，竟是在月亮升起的晚上！

        那时农村还没有电。吃过晚饭，偶尔的，姥姥也会把织补的活儿撂到一边，陪我在院子里乘夜纳凉。她就坐在那石制的门槛上，我便舒服地躺在那片专为我而做的铺在院儿里的小席子上，任性地把头依在姥姥的腿弯上，听着姥姥的呼吸，听着姥姥讲述的一个个古老而神奇的故事。静静的夏夜，我奢侈地享受着姥姥的爱抚，满满的温馨肆意地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原来月亮上竟然有那么多的新鲜事：那上面有一个美丽的嫦娥姐姐，有一棵香香的桂树，还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像我一样听话的小兔子！那里充满了欢歌笑语，嫦娥姐姐每天都会抱着小兔子在桂树下散步、游戏，还给它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姥姥，我要月亮！"  我忽然折起身，打断了姥姥的讲述。我想起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酸酸的鼻子使劲抽噎了一下！“我要月亮！” 我固执地摇晃着姥姥的胳膊，用小脑袋深深地拱着姥姥的胸膛。

        “ 乖，不闹！” 姥姥用胳膊拢住我瘦小的身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以平复我颤动的双肩。

        “不嘛！我就要月亮！” 我声音提高了好多，从不任性的我抑制不住对母亲的思念，声音里夹杂着重重的哽咽。

        “走！姥姥带丫头去找月亮！” 姥姥牵了我的手，带我来到村前的小河边。

          我急切地向四周找寻，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姥姥骗我！月亮呢？” 我抬起头看着姥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姥姥笑了，她弯下腰来，向前面河里一指：“那不是？”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水面，呀，真的呀！真的有一个好大好大的月亮，！我撒腿就向河边跑去，仿佛那是母亲在向我招手！

        “傻丫头，慢些！” 姥姥一把拉住我，牵着我的手走到河边。我满足极了！贪婪地把头使劲向前伸着，恨不能一下就把它捧住……

      夜深了，起风了！水波荡漾，月亮一下子就碎了！

      “不要------！” 我心痛了！“我不要它坏------” 声音是那么的无助！姥姥抱起我,“好丫头，咱们回家！姥姥回家送你一个大大的月亮！” 我委屈地趴在姥姥的肩头，凌乱的头发被泪水沾在脸上。

       我就那么不情愿地被姥姥抱回家里，渴盼地等着姥姥许我的月亮！

       姥姥把一个盛了水的盆放在门槛上。呵！亲姥姥，她真的送了我一个大大的、美美的、香香的月亮！

       我的任性竟然能换来姥姥如此的溺爱，我开心极了！在姥姥古老的、深深浅浅的哼唱声中，我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那里有美丽的嫦娥姐姐，有高大香香的桂树，有一个淘气的小兔子，还有慈祥的姥姥，还有我日思夜想的娘亲。幸福就是那么地肆意着我的心田------

       后来，我离开了姥姥，回到母亲的身边。姥姥就站在那个石制的门槛旁送我，满眼含着祝福却又不舍的目光！

       后来，我独立了，我又几次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姥姥已不再似当年的硬朗。她的额头已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满头的银发述说着她一生的艰辛和操劳！那一双小脚已无法支撑她日渐消瘦的身体，一支竹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她依然坐在那个石制的门槛上，我依然坐在她旁边，把头依在她的腿弯上！姥姥的动作虽然迟慢了，可她依然轻轻地摸索着我的头发，颤颤巍巍地发出那古老的、悠远的低吟浅唱……

       再后来，姥姥故去了！远在他乡的我却毫不知情！这成了我终身的遗憾！

       等我远游归来，母亲轻轻地告诉了我！我呆住了，跪哭在母亲的膝前！娘啊，你怎么忍心瞒了我这么长时间！你怎么忍心不让我姥姥见我最后一面！她从小呵护的心肝，还没来得及为她尽一点点孝心，她就匆匆地弃我而去！姥姥啊，你怎么忍得下心就这么抛弃了我……

        我站在姥姥的墓前，那一捧衰草向我诉说着姥姥在另一个世界的凄凉！

        我泣不成声，老天啊！你还我的姥姥吧！让她再看我一眼！哪怕她什么都不对我说！哪怕她仅仅只是用她已经无力的胳膊再抱抱我！再用她枯黄的手指替我梳理一下长发！让我再听一听她那古老的、悠远的低吟浅唱……

       舅妈告诉我，姥姥在世的最后那段时间里，神志已经不是很清醒了，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每天的早饭后，她总是固执地坐在那个石制的门槛上，一遍又一遍的念叨：“好丫头，快来了吧！快来到了吧！”

       泪水又一次蒙住了我的双眼！姥姥，您是在等我啊！您是在等您那个呵护了一个童年的心肝啊！姥姥！我来了！我看您来了！姥姥！您倒是回我一声啊------

       泪眼婆娑中，我又看到了姥姥那慈祥的笑容，那一身深蓝布的衣服，那深蓝的大襟褂子，那条肥肥的裤子，那小小的双脚，还有那个刻满姥姥和我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的石制门槛------

作者简介

樊吉玲，雅号百合，喜欢教育事业，最大的愿望就是做孩子们心中最喜欢的老师，把爱无私地传播给每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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