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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发生在几和案之间的古典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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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在席上是正坐的。正坐,就是现在俗称的跪坐。但其实,在古代,跪和坐,实在是两个不同的动词动作。这点本公众号在前文《小议正坐》中,已有分析。《礼记》:“授立不跪,授坐不立。”就可以明显看出,坐和跪,是两个并不相同的动作。

古人正坐,等于小站桩,是能涵养气机的。并不是现代人理解的腰臀像个秤锤一样压在腿脚上。这种误解,是现代人坐椅子,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腰臀上,腿脚完全不能着力而产生的。很多腰椎盘突出也与此不无关系。而正坐,是腿脚像弹簧,臀在后脚跟上借一定的力,腰椎节节松拔开,头顶如有悬丝牵引,整体有一种轻盈向上的力,和蓄势待发的机。所以才会有古人正坐时突然拔剑而起的这种招式。而那种盘腿坐,实在是不可能突然暴起发难的。古人认为敞开两胯的坐姿,也是失礼的。所以才有孟子因为妻子箕坐而气得几乎要休妻的事情。这种坐法,被禅宗和日本东密等学去,后来也传到印度。被称为雷电坐,闪电坐等。


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八云:“结跏趺坐,约有二种,一日吉祥,二日降魔,几[凡]坐皆先以右趾押左股,后从左趾押右股,此即右押右(疑左字),手亦左居上,名曰降魔坐。诸禅宗多传此坐,若依持明藏教瑜伽法门,即传吉祥为上降魔坐有时而用。


在这里,我们看到,结跏趺坐,不止一种,很可能是对多种坐法的统称。外教的结跏趺坐、金刚坐、吉祥坐、降魔坐,雷电坐等多种坐法,通名或包含重叠关系,说法多有不一。慧琳在此处所详细描述的,当是的双盘坐法。我们再看另一段资料:


《大智度论》卷七有云:“问曰:“多有坐法,佛何以故?唯用结跏趺坐。”答曰:“诸坐法中,结跏趺坐,最安稳不疲极,此是坐禅人坐法,摄此手足,心亦不散。又于一切四种身仪中最安稳,此是禅坐取道法坐,魔王见之,其心忧怖。


我们看到,这里提及的一种结跏趺坐,“此是禅坐取道法坐。”那么,禅坐取道法坐的,能是哪种呢?自然是只有华夏自古的正坐了。此文中描述,甚至这个坐法,能让魔王见了,都心生忧怖。难道是古代道士道法卓然,能行此坐的华夏人中,不乏有道之士,能降伏妖魔,所以禅宗学去此坐之后,纵然徒有其形,也能震慑邪祟么?


人的起居用度,会导致一系列配套的东西出现,以及发生变化。在席上正坐时,配合的低型家具,有案,有几。




几:踞几也。象形。《周禮》五几:玉几,雕几,彤几,几,素几。凡几之属皆从几。 ——《说文解字》


踞,一般认为是蹲坐的姿态,那么,几,本义就是半蹲着坐的矮凳。几的字形,像矮凳的侧影。而席上用的,则是凭几。在席上正坐时,用以凭靠借力。

本来,一个气机充盈的人,在正坐时,是不需要凭靠的。如果久坐累了,需要休息,就可以倚靠着凭几,换成散坐的姿势。又或者身体孱弱的人,或者是身份尊贵的人,也会使用凭几。如徐州汉代画像石上就有一人坐于床榻上,身体向后依靠在一只三足凭几上的形象。对于这种家具的使用,《西京杂记》中有:“汉制天子玉几,冬则加绨锦其上,谓之绨几,公侯皆以竹木为几,冬则以细罽为稿以凭之”。可见凭几因社会地位的不同,使用与陈设方式也是有区别的。

而案,就是这个席上使用的低型桌了。


古人分餐而食,各有餐案。这是一种文雅而洁净的用餐方式。不过也因此,出现了一桩流传千古的事。孟尝君有一次夜里待客,大家各自正坐,分餐而食,有人遮蔽了火光,客人产生了是不是饭食不相等的怀疑。孟尝君为了打消客人的疑虑,亲自端着自己的饭食与客人相比。客人看饭食一样,为自己刚才的怀疑羞愧难当,竟然刎颈自尽了。

孟尝君在薛,招致诸侯宾客及亡人有罪者,皆归孟尝君。孟尝君舍业厚遇之,以故倾天下之士。食客数千人,无贵贱一与文等。孟尝君待客坐语,而屏风后常有侍史,主记君所与客语,问亲戚居处。客去,孟尝君已使使存问,献遗其亲戚。孟尝君曾待客夜食,有一人蔽火光。客怒,以饭不等,辍食辞去。孟尝君起,自持其饭比之。客惭,自刭。士以此多归孟尝君。孟尝君客无所择,皆善遇之。人人各自以为孟尝君亲己。                   ——节选自司马迁《孟尝君列传》

而在庄子笔下,有一场关于“人籁、地籁、天籁”的讨论。这场讨论,也产生于几案之间。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 ,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 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 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 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 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 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 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 调之刁刁乎?”


  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 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庄子·内篇·齐物论》


机本意是一种树,又通几。大概从木材到家具,需要经过人的加工,于是,机又有了机械,枢纽,机密,事物生发变化,时宜等含义。隐,有凭倚的意思。那么这场谈话,就是在南郭子綦倚靠着凭几,仰天修炼道家吐纳时,产生的一场讨论了。人籁是人工吹籁萧发出的音响;地籁是除人工以外的大地上的风过万物吹籁萧发出的音响;天籁则是自然界的规律吹籁萧发出的音响。听惯了人籁的音响,未必有兴趣去听地籁的音响;听见了地籁的音响,未必 能想到里面存在着天籁的音响。似与大音希声暗合。


其他诸如心斋、坐忘等的讨论,以及孔子见老子的几番讨论,回来后孔子叹老子如游龙这些事,想必也都是在这样的汉式雅室,榻席之上,几案之间了。如今在兴汉的士人中,这种古典的起居生活方式和家具,又开始悄然流行。这样的雅室布置,正宜品茶会友,调琴阅经。


庄子在《天地篇》中,记载子贡向一位抱瓮浇水的丈人介绍桔槔,丈人笑着回答他,我不是不知道有那个东西,只是“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所以不想用那个东西罢了。人在各种家具机械的创造中,在花哨的装饰中,往往沉湎流失本心,家里的东西越置越多,内心却越觉得烦乱,离“虚室生白,吉祥止止”的状态越远。所以东西不在多,而在于好东西的精,简。没有谷不能成山,胎胞没有空隙,不能孕育;房间繁冗没有空余,人容易吵架。所以,古人对于空与有,虚与实,实在是已经说得很明白。谁能用心制造精致简雅的东西,而不以技艺夸耀超出事物实用性的本身,谁能使家居布置典雅,而不显得突兀多余,在这样的环境中,人虚以待物,物虚以待人,即是有机械而不耽于机事,有机事而不陷于机心了。



↓实物制作及原创图片来源:木行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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