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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王朝第七部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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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副官知道他在总长心里的分量,如今虽已是熟人,毕竟不敢说笑得太过,便在他肩上安慰似的拍了一拍,又道,“怪闷的,不如我们去别处走走?”

宣怀风也正有此意,便和孙副官一同往蓝钢车厢的尽头走。

这车厢两端,都安排了护兵站岗。那些护兵见是孙副官领着他,一个字也不言语,将身一侧,就把路让出来了,还朝着他们笑笑。

火车厢之间的连接通道,晃动得尤其厉害,宣怀风踏在那方寸之间,觉得脚下震动不停,只拿手撑着头顶一块铁板。

很快进了另一处车厢,虽不那么晃了,但铁红色的厢壁,瞧着不怎么干净,十几个护兵抱着长枪,裹着厚棉袄,在木条钉的长凳上横七竖八地胡乱睡着。

同时又有一股寒意,似从脚底直钻上来。

孙副官见他拢衣服,知道他觉着冷,一拍脑袋道,“是我疏忽,忘了叫你多穿一件衣裳。”

宣怀风说,“我知道蓝钢车厢里,大概是有取暖的物件,只不知道这没有的地方,会这样的冷。”

孙副官说,“你是南方人,总长是百般地怕你冻坏。那蓝钢车厢里,本来就有一个对外通风的碳火炉,他唯恐不够,又花大钱向美国商行买了两个极时髦的电暖炉来。为了那电暖炉实在耗电,又弄了一台外国的小发电机来。出发前,我忙前忙后,倒有一小半是忙着要把那小发电机弄火车上……”

未曾说完,宣怀风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涨红了脸,很是不安的样子,低低地说,“我这可真是到处给人添麻烦。以后我和他说一说,叫他再不要将这小事都变做大事去办了。”

孙副官笑道,“他是一片赤诚地要为你办,你禁止住了,他岂不是抓心挠肺的难受。”

宣怀风一想,以白雪岚的脾气,倒的确如此。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那顿午饭时彼此所说的话,相望时的眼神,胸膛里不禁暖暖的,连身上的寒意也褪去两分。

忽听一个大嗓门问,“你们两位,怎么过这边来了?”

原来两人正往这边去,宋壬却从车厢另一边过来,两处正好迎上。

宣怀风见到宋壬,才想起一件事,问宋壬,“出门前我收拾了一小箱子书,后来护兵先把行李都搬走了。我上了车,没见几个行李箱子。你知道放哪了?”

宋壬往车厢尽头一指,“都在那。我们海关三个车厢,总长和您住着那一节,我们住着这一节,剩下那就是运货的。您是现在就要找吗?”

宣怀风不先说找不找,只先把这一节车厢打量了两眼,皱眉道,“你们就睡这里?不会太冷了吗?”

宋壬哈地一笑,倒是对自己强壮的体魄很自豪似的,“总长说宣副官不受冻,果然是这样。这红铁皮里面,还裹着厚厚的棉袄棉被子,能说得上一个冷字?当初我们跟着司令冬天掏窝子,躺在雪地里埋伏,渴了就抓个雪团团塞嘴里,那才带劲。不过也是,我们皮厚肉粗的,和您又哪是一样的人呢。”

宣怀风听得不大明白,转头看孙副官。

孙副官为他解释,“山东土匪多,官兵常要进山剿匪。他们打土匪的老巢,行话就叫掏窝子。”

宣怀风这才明白,朝宋壬点点头,神色间很有钦佩之意。

想着火车上这段时间的空闲,窗外雪花飘飘,窗内执书静读,倒是很不错的,便对宋壬说,“别的不必理会,只是我那些书,要麻烦你找一找。”

宋壬扯着大嗓门笑道,“什么大事,您只管说一声就得了。这样客气,倒是叫我浑身不自在。我这就去找。”

说完,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另一头去。

宣怀风左右无事,便也拉着孙副官,跟在宋壬后头走。

又再过去,果然见一个专门的装货车厢,只留着一条仅容人过身的过道,其余的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宣怀风惊讶地问,“这些行李,都是我们的?”

宋壬说,“那是。”

宣怀风原也料想,白雪岚这次回老家,多少是要带东西孝敬的,只不料竟是这样满满一车厢。

仔细瞧过去,一旁六七个颇眼熟的雕花木箱,大概是他们所携带的衣服用品。

又仿佛记得,白雪岚在书房里收拾了一个紫檀木箱子,里面着实放了几样价值不菲的玩物。

可统共算起来,也不至于这样多。

宋壬看他左瞧右瞧,目光落在那些盖得严严实实的大粗条木箱上,便说,“宣副官,这里头可都是好东西。我打开让你瞧瞧,保准你也欢喜。”

宣怀风正要说不必,却不及宋壬手脚快,哗啦一下,就将脚边一个大木箱的顶板给掀开了。原来那顶板只是虚掩,并不曾钉紧。

宣怀风往里一瞧,上面铺着一层干草,下面隐隐约约的灰铁之物。

宋壬伸进手去,在干草里随便一掏,便掏出一件能吓着常人的事物来,往保险栓上一拉,咔嚓一声,脆响响的。

竟是一把簇新的!

,有好枪在手,便如小孩子得了值得吹嘘的玩具一样,熟手地把保险栓拽得格拉格拉响,边对宣怀风笑道,“您别说,洋鬼子虽然不是东西,做出来的东西真不错。这小玩意,比老汉阳造好多了,打得远。”

孙副官皱眉,“赶紧收起来。拿着这在宣副官面前乱晃,走火了不是好玩的,仔细总长知道,狠抽你一顿。”

宋壬听了,正要收起来,宣怀风不声不响伸过手来,把枪取了,也咔嚓一下拉了拉枪栓。

他将长枪架起来,单眼眯了眯准星,浅浅一笑,“美国制黎曼,七点九二口径,五发固定弹匣。这枪有效射程能达到六百米,不但射程上比老汉阳造远,穿透力也比德国毛瑟强,可惜射击精度上,终是欠了些。”

宋壬听得眼睛大亮,赞叹不已,“宣副官,刚才您说的这些西洋词,什么有效射程,穿透力,我也就只听我们总长说过。果然,您是个有真本事的。”

孙副官也诧然道,“原来宣副官对也有研究?”

宣怀风把唇轻轻抿着,矜持一笑,“不敢称研究,最近忙着那件要紧事,我这是赶鸭子上架,学一点皮毛。”

那件要紧事,自然指的是兵工厂。

宣怀风把黎曼递回给宋壬,说,“枪是好枪,但你们手里,哪弄这些花钱也买不着的美国枪火?请你说一说来路。”

宋壬大手摸着后脑勺,咧着嘴笑,只是装愣。

宣怀风冷笑说,“当日抢火车时不难为情,现在倒难为情了?你不说,我也明白,这几十个箱子,恐怕就是从我那位老同学那打劫来的。亏你们总长心大,就这样把贼赃明晃晃地放火车上,堂而皇之拉回老家去。倒也是,有你宋队长在,还有什么可怕的?尽管由着他胡来。”

孙副官还是第一次见宣怀风找着宋壬发落,幸而容色温和,也就是个敲打的意思,便在一旁笑道,“老宋你也该受点教训,我们总长那爱冒险的性子,你不能一听招呼就闷头闷脑地当前锋。他打劫谁,倒没什么,可宣副官不知首尾,少不了担惊受怕,唯恐总长损了一根头发……”

话未说完,宣怀风已露了尴尬,咳了一声,止住孙副官道,“这话岔了。我做什么要为他担惊受怕?”

孙副官说,“那是,事先未曾让你知道消息,既然无从知道,那就连担惊受怕的权力也被剥夺了。是以事后知道,更是要命,别人是后患无穷,对你则是后怕无穷。你这心情,我很能体会。”

这番话,倒把宣怀风说得哭笑不得。

拿手指了指孙副官,把头摇了两摇。

孙副官笑眯眯道,“要骂就骂,可千万不要把自己给气着。你有个好歹,我是担不起的。”

宣怀风还有何可说,只是叹一口气。

孙副官把手在他肩上拍拍,语气又放得更软和一些,“总长劫你老同学的火车,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何苦今天又扯起来?依我的主意,这一路上,你很该照顾一下总长,哄哄他高兴。”

宣怀风把眼睛在他身上望了望,“这里有什么缘故吗?”

孙副官微笑着说,“须知近乡情怯,乃人之常情。他若是情怯,除了你,又哪有别人可以予他慰藉?”

宣怀风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倒是心中暗凛。

便也觉得自己是应该慰藉白雪岚一番的。

只他脸皮薄,心里越这样想,越不能在面上露出来,只淡淡道,“我们那一位,哪是常人常情可比?说他也会情怯,我可不信。”

正说着,忽有一个低沉而迷人,又仿佛充满无限精力的声音传过来问,“不信什么?”

宣怀风心脏仿佛被谁用手指头轻轻捏了一下似的,情不自禁把脸转了过去,果然看见白雪岚一脸微笑,不知何时已到了身后。

孙副官和宋壬都叫了一声总长,白雪岚也没理会,只看着宣怀风问,“不信什么呢?说给我听听。”

宣怀风避而不答,上下打量白雪岚一番,反而问他,“你什么时候换了军装?这一身好精神。”

白雪岚穿着簇新的一套军服,腰间束得紧紧的武装带,左右各一把打磨得锃亮的手枪。

在他身上,连铜纽扣都烨烨生辉。

宽肩窄腰,做工精致的黑羊皮及膝长靴,紧紧裹着一双长腿。

宣怀风说他精神,那确实是极精神的。

白雪岚一被宣怀风夸奖,顿时乐了,也不管宋壬孙副官就在眼前,伸手就把宣怀风扯过来。宣怀风早就防着他胡闹,但卡在过道上,避无可避,虽然挡了一下,究竟是被扯进他怀里。

才要说话,嘴上微微一热,已被白雪岚亲了一记。

再来,鼻尖又微微一热,又被白雪岚亲了。

宣怀风叫道,“你疯了,有人。”

白雪岚搂着他,只管任性地乱亲,笑着问,“有人?在哪里呢?”

宣怀风在他臂间挣扎着看出去,宋壬和孙副官早不见了。

这两人,倒是溜得好快。

“你身上冰似的,出这边车厢,就不知道加件皮袄子?”

白雪岚两手环着,把他拢在怀里。

这人身上烧着火炉似的,宣怀风立即就暖了。

白雪岚又拿指头挠他下巴,逗猫一般,眉目间很是得趣。

宣怀风叹道,“大白天的,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白雪岚说,“你是一时三刻不见我,所以来找我?”

宣怀风说,“我来找我那箱子书。”

白雪岚叹息,“这张嘴真不会说话,我教训教训它。”

说着,便低头吻下来。

宣怀风想起孙副官说他近乡情怯,自己理所当然是应该为他解愁的,因此本来要避,又不愿避了。

白雪岚的唇覆下,他便静静地迎着。

白雪岚的舌扣探着,他便静静打开唇瓣,微甜地迎接着。

火车依然摇晃,因为两人彼此搂着,根基稳当许多,也不惧摇晃,反而觉得那仿佛永恒的摇晃,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动人。

接过一个长长的吻,白雪岚深邃的眼,像盯着宣怀风内在的魂一般,喃喃问,“你怎么这样乖?”

宣怀风一怔,心想这家伙又冒了傻气,这样的问题,叫人怎么好答?

也不如何斟酌,随口回道,“你今天也挺乖……”

话未说完,忽然惊天动地,轰隆一声巨响!

两人都不知巨响从何处来,只觉得大概是在前方。白雪岚脸色一变,正要探身去窗外看,一股巨力骤然袭来,车厢像被巨人一巴掌打翻的玩具般,猛地翻侧,钢铁车皮和轨道发出几乎刺破耳膜的尖锐擦挂声。

天旋地转,没有人能站得住脚,车厢里人和行李翻转跌落。

宣怀风身不由己,砰地撞在车厢铁皮壁上,右肩生疼。

白雪岚扑过来,狂喊道,“火车脱轨了!”

搂着他使尽腰力一闪,一个行李箱砰地一下,砸在宣怀风刚才站着的地方,车厢壁上,打出一个凹印。

两人闪避着犹如凶器般砸落的行李箱子,不知多久,又是轰地一声,整个车厢一阵剧震。

也是幸运,这剧震之后,一切都停了一下。

宣怀风和白雪岚彼此看一眼,都瞧出对方眼中惊色。白雪岚额头不知被什么砸了一下,刺目地流着血。

宣怀风忙把口袋里的白手绢掏出来,给白雪岚捂着额头伤口。

白雪岚沉声说,“出去再说。”

只这一点工夫,世界仿佛苏醒过来,哭声,尖叫声从破了的窗户直逼进来,就像这荒郊野外,尽是孤魂野鬼。

他们这三节车厢,挂在火车最后,是最不容易被祸及的位置,尚且如此。前面那些普通车厢的乘客,恐怕伤亡惨重。

白雪岚带着宣怀风,利落地从大大小小的凌乱的箱子腾挪而过,用脚把一面窗户上的碎玻璃蹬掉,正要探出头,忽然砰地一声,两人骤然一僵。

紧接着,又是砰砰砰砰一阵乱响。

这声音对两人来说,都是极熟悉的。

不是东西撞在铁皮上,也不是谁掉了东西,乃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白雪岚神色一凛,不再往窗外去,把宣怀风一把按得紧紧贴着车厢壁,大喊一声,“宋壬!”

宋壬的声音不知从哪传过来,夹着一串愤怒的山东土话,“总长,是土匪!他娘的,想早日投胎,老爷们成全你!”

子弹横飞。

宋壬的话,十成倒有五成被淹没在连续不断的枪声中。

 

 

第八章

 

白雪岚对宣怀风说,“你在这待着。”

把手枪从腰上一拔,握在手里,身子从窗户猫出去。宣怀风忙跟过来,刚在窗边一站,白雪岚在外面喝道,“回去!”

宣怀风只好往后退了一步。

外头枪声密集,空气中冷冽的冰雪气味里,渐有了淡淡的硝烟的味道,子弹打在车厢外头,砰砰地沉闷作响。

宣怀风又等了等,耐不住了,索性在车厢那些东倒西歪的行李箱中挤着,走到车厢另一扇窗户边。

探头一看,外面铺着雪的地上远处,影影绰绰都是骑着马,挥着长枪的大汉,叫嚣着不断靠近,要把这几节车厢包围住。

白雪岚和宋壬他们,或以车厢为掩护,或藏在散落雪地的行李后头,举枪还击。

子弹在天空划过灼热的线条,惨叫声划破天空。

土匪已倒了几十个,不但有人,还有马。被打死的土匪躺在雪地上,流出的血,像一朵朵巨大的绽开的红花,受伤卧地的马,无力地耸动着尾巴,哀声嘶叫。

然而那些土匪数量极多,又极悍,自己人死了,不但不退,反而冲得更凶。

白雪岚看中的护兵,,火车一脱轨,只懵了片刻,就在宋壬指挥下反击,见土匪黑压压一片,知道若让他们冲过来,那是没人能活命的,所以都架着枪,不管不顾地猛打。

白雪岚也趴在护兵们之中,双枪使得出神入化,只要他的手一扬,雪地那头必有一个人栽下马。只他这样厉害,也把土匪们给激怒了,很快就有更多人冲向他的方向。

子弹密集打来,白雪岚面前的雪地激起一阵雪雾。宣怀风在车厢里看得心中一紧,忍不住身子往外探,再仔细看时,白雪岚埋头避过后,又拿子弹装在手枪里,很快还击起来。

宣怀风松了一口气。

他只顾着关心白雪岚的安危,却没发现自己刚才身子一探,已露了行迹,目光还停在白雪岚身上,忽听簌地一响,一颗子弹击穿窗户,玻璃顿时炸开,碎屑四溅。

宣怀风往后一退,伸手挡住脸面,觉得手臂隐隐刺痛,放下一看,右手臂上,两块碎玻璃扎进肉里。

外面交战激烈,那枪声就似迸在他胸膛里一般,他也顾不得疼,咬着牙把碎玻璃拔出来,扯了一截衣料,随意绑在伤口上。

临时过来找书,未曾把白雪岚送他的枪带上,便在车厢里寻枪。

幸而白雪岚这次搬回老家的东西里,除了各色贵重礼物,最多的就是军火。方才火车脱轨的晃动,几个未钉紧的军火箱子翻侧之下,里面的东西都散落出来。

满地的,若叫识货的行家见了,那就是掉进了宝库。

宣怀风因为兵工厂的筹办,这阵以来,都在狠狠补习的知识,何况怀特作为美国军火集团的合作方,诚意很足,向他提供了大量美国军火的资料。

是以,别的也罢了,偏这美国,对他来说是最熟的了,说明书上的使用要点,脑子里是记得一清二楚。

他急着要给白雪岚帮忙,虽则手上带伤,动作倒比往常还快上三分,随手拾起一支黎曼,觉得不够好,便随手丢下,目光四周搜寻。

忽地眼睛一亮。

两三步抢前,把角落里一把被杂物压住大半边的枪用力抽出来,拿在手上仔细一瞧,果然是雷顿五二零。又在附近一气乱寻,竟让他把配套的瞄准器也找到了,还有一盒子弹。

宣怀风拿着这些,回到刚才被子弹击穿的窗户旁,开始给雷顿五二零装瞄准镜。只一会功夫,外头雪地上红花遍野绽开,跌倒的战马不再嘶叫,它已经永远不会再发出任何一点声响了。

战斗胶着,土匪们猛冲上来一阵,被白雪岚他们打退一阵,很快又再冲上来。

白雪岚左边那个护兵,手仍搭在长枪上,已经垂了头,身子伏于雪上,仿佛只是睡着了,一颗子弹打来,正打在他身上,他无知无觉,身体随着子弹穿破时的动静轻轻一颤,又归于永恒的平静。

白雪岚还在阴沉着脸,不断放枪。

他打死的人最多,土匪们也盯上了他,满天空划过的子弹呼啸着,隐约能听见土匪们带着土腔的嘶吼,“撕了他!撕了他!”

宣怀风从这嘶吼里,听出一种凛人的狠毒,心脏微微收缩。

下一刻,大为恼怒。

这恼怒烧起来,就像把一大桶煤油点燃了,无法控制地红旺,让他的双手热得仿佛快出汗。

他把那美国制造的极有名气的大枪架在窗前,猫着腰,眯起一只眼睛,在瞄准镜里寻觅。

刚刚是谁,叫嚣着撕了白雪岚?

谁下的命令?

官兵也好,土匪也好,能发号令的,自然不会鲁莽地冲在最前面,多半都躲在大后方。

宣怀风从极先进的瞄准镜中,看见前仆后继的往前冲的土匪群,他没理会,越过那些土匪,望向更远的后面。那是一个土坡,几个骑马的人影在上头,大概是为了居高临下,好观察局势。

宣怀风当然是爱着自己的祖国的,但这时候,他打心眼里高兴自己拿着美国枪。

美制枪好。

美制黎曼,射程六百,很好。

美制雷顿五二零,射程能到一千,更好。

那些指挥着土匪群,要撕了白雪岚的人,就在雷顿五二零的射程以内。

这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宣怀风瞄准山坡上那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俊脸紧绷着,眼睛亮如星辰,扣下前一刻,魂仿佛蓦地沉到冰海深处,冷静得无可形容。

看看谁撕了谁。

心里这样默默想着,便扣下。

 

 

第九章

外面,宋壬躲避着头顶乱飞的子弹,从掩护处又爬又滚,艰难地到了白雪岚身边,扯着嗓子说,“总长,他们人太多,这样下去不行!”

白雪岚抬眼看着还在往前冲的土匪,转头瞧一眼就在身边的护兵的尸身,计算着伤亡数量,问宋壬,“你那边还剩多少?”

宋壬说,“子弹尽够的,就是人少。死一个少一个,现在就剩不到五十人。”

白雪岚手一扬,又把对面远处一个土匪打下马。

还是沉着脸。

这次回老家,总共就带了八十名护兵,眼下已经死了不少,但对面的土匪,至少还有一两百。更担心的是,这群土匪的老巢不知在哪,若是离这近,恐怕很快会有他们的援手赶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白雪岚望住远处的山坡,指着上面几个人影,“擒贼先擒王,弄死那几个,人心就散了。”

宋壬眉头皱得快成一团,一边砰砰往外放着枪,一边喘吁吁地说,“那地方枪打不到,想杀他们,要先潜到对面,前头组织了一次,失败了。派出去的十个兄弟都被打成烂泥了!”

白雪岚觉得嘴角有点腥甜,伸舌舔了舔,狠笑道,“我绕过去。”

宋壬大吃一惊,“不行!”

白雪岚哪理会他,嫌手枪火力不够,把手枪扔了,将那死去的护兵握着的美制长枪拿起来。刚直起上身,耳边风声袭耳,宋壬整个高大的身子,几乎砸在他身上。

白雪岚喝道,“松手。”

宋壬把枪都不要了,两手把他圈着,高声说,“不行!总长,真的不行!要去我去!我挑五个兄弟绕过去,保证把那几只龟孙拿下来!”

不等白雪岚说话,宋壬浑身发出一股狠劲来,跳出掩护,冒着子弹快速匍匐到西北角,对着那些剩下的正拼命开枪的护兵们,点着名大叫,“刘老四,张大胜,孙长生,莫二狗,莫三狗,跟上我!”

那节翻倒的车厢后头,一个人也扯着嗓门,报告说,“队长,二狗死了!三狗肩上挂了彩,连枪都拿不动了!”

宋壬说,“那其他三个,跟我来!”

枪声中,隐约有人应是,沾满土灰的脸探出来。

很快,三个人拖着长枪到了宋壬身边。

“队长,要做啥?”

宋壬指着山坡,“我们到前面去,干那些土狗。”

,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看着宋壬指的方向,脸色也忍不住一变。

孙长生狠狠吞了一口唾沫,直言不讳,“中间拦着一两百号人,坡上要是头领,坡下一定还有护卫。这至少八九百米的距离,哪怕我们有十条命,没到跟前也早丢了。”

宋壬骂道,“他娘的,人家几百号人,我们打一个少一个,不杀头领,等着他们上来屠我们吗?拼也是死,不拼也是死,老子和他们拼了!”

他狠狠骂着时,眼睛冒着火光,就瞪着那山坡。

忽然瞧见那正中间一个人,身子似乎一晃,下一刻就栽下了马。

耳边已响了很久的枪声,两只耳朵都有些嗡嗡,所以每个人说话都要尽量把嗓门扯到最大,但在那些砰砰的枪声里,他又觉得刚才有一声,格外的不同,似是更脆,又似是更尖锐。

那山坡上的,怎么就忽然坠了马?

宋壬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只这么一揉的功夫,又是一声格外不同的枪声,山坡上又一个身影跌下马背。他仿佛能瞧见那人身上溅出的血,然而那不可能,这可是隔着八九百米的距离!

宋壬精神一振,“他娘的有援军?”

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绝地逢生,这是天大的惊喜。

他忍不住从掩护处探身,想看清楚援军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却怎么也找不到。

幸而,那与众不同的枪声还在不断响起,打得不快,但极从容。

几声响后,山坡上那些嚣张的身影都不见了,然后是冲向前的土匪群中,但凡穿着上有点头领模样的,就莫名其妙地身上迸出殷红血花,像装满了土豆的麻袋般,沉重地摔下马。

匪群先是不知所措。

很快,大概是得到后方的消息,匪群不安地骚动起来。

在最后头的土匪,最早掉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去,这仿佛是一阵风,一旦刮起,就止不住了,人人都争先恐后地逃走。

只剩下冲在最前面的十几骑,还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一个劲埋头往前。

白雪岚等人自然不客气,用子弹招呼他们。

最后一个土匪跌下马,震耳欲聋的枪声终于停了,天地仿佛忽然安静到极点。

万籁俱静时,又有哭声幽幽传来,那是其他车厢里幸存的普通乘客,惊魂未定的哀忧。

白雪岚不是普通人,他是没有那些哀忧的,确定土匪已经逃的逃,死的死,不再有危险,他从掩护的行李箱后出来,首先就朝着西边的车厢去。

未到窗边,已急不可耐地叫着,“怀风!怀风!”

 

 

 

第十章

 

窗边有个身影出现。

宣怀风隔着车窗,露齿一笑,问他,“我现在可以出来了?”

白雪岚说,“快出来,我接着你。”

说着伸出手。

宣怀风在他帮助下,很轻松地从车窗出到外头来,嗅着冷冷的空气,里面还是有一股鲜血的腥味。

孙副官在打仗方面是不在行的,刚才不知躲在那里,现在倒是该他发挥了,忙忙地藏身之处出来,指挥着宋壬和剩下的护兵照顾伤员,收拾东西。

有他在,白雪岚任事不管,只拉着宣怀风端量。

看他手臂上缠着一块布,布上沾着血,白雪岚眉头蓦地紧皱,倒像对宣怀风很生气,“你就不让人省心。”

宣怀风知道他的脾气,忙安抚道,“玻璃碎扎的,不严重。”

白雪岚还是不高兴,“严不严重,你说了算吗?”

想叫人拿外敷的药膏,只一抬眼看看四周,又沉默下来。

一些好药,白雪岚平常都命人整理出一个小箱子,专为宣怀风准备着。这次回山东,这小药箱子自然也在行李中。

然而如今这乱局,一时又上哪寻去,不说宣怀风这点小伤,就是那些护兵受的严重的枪伤,也只能咬牙忍着。所以白雪岚只是沉默,把宣怀风带到一个角落,和他挨着坐下,问他说,“你那把雷顿五二零,藏哪里去了?”

宣怀风吃惊地看着他。

他趁乱打了几枪,把山坡上的人撂倒,后来见土匪惊退,赶紧把枪放回原处,只装没自己的事。

为的就是怕白雪岚发觉,又要置气。

白雪岚说,“劫美国人那批军火,和韩小姐分了分,博特四型和黎曼,数量还过得去。唯这带瞄准镜的雷顿五二零,很是稀罕,我也只分到五把。这次带了四把,要回家孝敬我父亲和叔伯。你倒是会挑。”

边说着,便把宣怀风一直试图藏着的右手掌展开。

那手掌上,正有着连续开枪而被火药灼伤的痕迹。

宣怀风莫名地赧然,像做了私密的事,却被发现了,投向白雪岚的目光,又带着一丝警惕,怕他要忽然发起火来。

然而白雪岚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低着头,朝他被灼伤的掌心呵一口气,暖暖的。

白雪岚说,“要没有你,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了。”

宣怀风听着他这样说,不但没有得意,反因为他提起这死字,想起刚才,不知多少子弹就擦着白雪岚的肌肤而过,满心地后怕起来。

白雪岚问,“我只奇怪,你那美国同学,什么时候偷偷送了你一把雷顿五二零。你要练枪,为什么又偷偷瞒着我?刚才那样的神枪,不是练过许久,断然打不出来。”

宣怀风的掌心,被他不断呵着气,渐渐微痒起来,忍不住把手缩回,低声说,“练是没练过。上次和怀特谈公务,他向我介绍一些新式武器,其中一样,就是这雷顿五二零。我受他带来那专家的指点,开了两枪,打得也不如何好。今天,只能说歪打正着。”

白雪岚极为诧异,“这是真事?歪打正着,一枪大概可能。但这么远的距离,你竟是每枪皆中,可说是奇迹了。原来你真是上天派来的安琪儿,要守护我的。”

后面一句,倒是很欣慰得意。

宣怀风难为情起来,声音更低,“也不是每枪皆中,我往坡上放六枪,只打中了四个。剩下两个很快找了掩护,我再要打,已经打不着了。”

白雪岚一愣,爽朗地大笑起来。

附近正收拾残局的人们,忽然听见这笑声,不由把目光投过来。心忖,有宣副官在,总长果然心情总是不错的。

宋壬身上的军装沾着灰和血,脏得不成样子,雄赳赳的大步走过来,对白雪岚报告说,“总长,到前头看过了,那群狗娘养的炸了铁轨,火车才出的事。前头那些车厢,有的成了一团烂铁,里面的尸首都不能看了。乘客死伤很多,压死的,撞死的,还有那些买的敞顶木皮车厢的票,就更不用说了。这些王八蛋,该点天灯!”

宣怀风听见说这列火车还挂着敞顶车厢,心就往下一沉。

寻常火车,分一二三等车厢,若要更便宜,就是买站票。

但毕竟有的穷人,连站票也买不起,可又为了谋生,不得不出远门。

于是,便有了这造价极廉的敞顶木皮车厢的出现。车身舍弃昂贵的金属铁皮,采用便宜的木板,甚至连头顶那块遮风挡雨的木板都省了,美其名曰敞顶。

风和日丽时,大概也算敞亮,只如今天寒地冻,还下了雪,坐在这车厢里的困寒痛苦,可想而知。

更不幸者,又遇上土匪炸断铁轨。

火车脱轨的巨大冲力下,薄薄的木板车厢,如何能保护里面的血肉之躯?

就在刚才,不知又是多少个家庭的滔天大祸,生离死别。

白雪岚轻哼一声,眯着眼说,“几年没回来,土匪竟猖狂到这地步。连火车都敢炸,还有什么不敢做?”

又问宋壬,“还查到别的什么没有?”

这一问,倒让宋壬误会了。

宋壬黑红的脸上,直泛出一股羞愧来,声音也低了,闷钟似的,“我没用。派了几个兄弟出去找,也没找到援军的影。我估摸着,大概人家是行侠仗义,只帮忙,不图名声。这种侠士,我听老辈们说过,咱们山东江湖是有的。”

“援军?”

白雪岚略一愣,就明白过来了,不由扫了身边的宣怀风一眼,好笑的问宋壬,“你以为山坡上那几个人,是外头哪来的援军打的吗?”

宋壬反问,“不是外头打,难道还是我们这边吗?那不能,隔着八九百米呢,就算老太爷年轻那会,也没这样的准头。何况也没打这样远的枪。”

白雪岚便微笑。

宋壬惊疑地问,“怎么?难道总长觉得,是我们这边打的?不能呀!”

白雪岚正要说话,宣怀风抢在前头,对宋壬说,“现在先别管那什么侠士,这满地死的伤的,要赶紧动作起来。你且忙你的去。”

宋壬答应一声,大步去了。

白雪岚等他走了,才问宣怀风,“你这是打算藏拙吗?”

宣怀风平静地说,“已经说了,这是歪打正着,大概也是老天看你命不该绝。你现在正经说出来,只怕宋壬要把我看做一个神枪手,然而我心里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神枪手。若眼前放一个靶子,隔上四五百米,要我用雷顿五二零打,未必能打中呢。明明没这样的本事,你可别让我担这样的虚名。”

白雪岚想了想,便说,“也对,这样远的打枪,可不是准头好就成,听说还要会计算风向。你既然没有专门练过,可见今日是上天庇佑了。不,是派你来的天上的神,不忍你见我被土匪打死而伤心,所以来了这惊喜的一出。”

说着,便又露出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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