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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南艺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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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庆,南京艺术学院人文学院的老师,主要教学方向是古陶瓷修复。

古陶瓷修复!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是一个相当神秘的专业了。

在跟周庆老师聊完他的古陶瓷修复之路后,更是两眼放光。整个过程中,我问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这个多少钱?”

请不要嫌弃我的庸俗和浅薄。


明 崇祯 三国人物青花桶瓶,(我很聪明的没有碰...万一碎了我怕要把公司赔他..)


周老师说得很详细,下面这部分我用第一人称复述,一些不可描述的部分自动剔除。


我最初学的装潢设计,一直很喜欢老东西只要是听到别人谈论,耳朵就会竖起来。或许每个人根子里都会有这样的爱好吧,只不过我付出了行动。

1999年,虽然我当时已经有了稳定的工作,但兴趣使然,去扬州参加了由国家文物培训中心和南艺合办的考古研修班,俗称“陶瓷界的黄埔军校”。


办公室的桌上...


我在扬州的老师是张浦生,他是南博的专家、陶瓷界泰斗,眼光独到。他说学陶瓷要从基础做起,不要上来就是完整器,多留心瓷片能学习很多东西。

刚好那时候扬州的御码头附近在河道改造,每天上完课,吃完晚饭,我就和同学们去捡古瓷片,刚开始拎塑料袋捡,过两天拎麻袋捡,瓷片非常多,乐此不疲。

摸出来的瓷片,洗干净之后,就给张老师看,他会讲解给我听。


元末明初 景德镇窑 外红釉内模印龙纹高足碗


这个研修班跨时两年,每年学习三到四个月时间。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对古陶瓷开始很感兴趣。小时候学画画,看到瓷器上精美的纹饰,就觉得非常有吸引力。后来学习考古,老师也在讲元青花,满脑子都是元青花。


桌上的各种“破烂”


从学校出来后,自我感觉非常好,觉得自己很牛,可以买东西了。其实我犯了大忌。

因为我在还没有全部搞懂的情况下,就去买完整器。正确的程序,应该从残片学起,要去摸透它,要搞清楚它的胎、它的釉、它的画风、时代特征等等。

换句话说,在还没有学会走之前,我就开始跑了。


锯瓷和金缮工艺


从扬州回来之后,信心满满的我,在2000年左右,花了差不多10万块钱买“药”。

假元青花罐子、低劣的白釉瓷器,当时当宝贝一样藏在家里。

那时候我常常逛南京夫子庙、东市西市、朝天宫,卖药的商人很有一套,让你防不胜防。


周老师书架上还有本这个


2001年的一天,我被一个神秘兮兮的商人,带到一条小巷子里的昏暗小旅馆,房间很简陋只有两张床,两人从床底下推出来一个箱子让我挑。

一件没看上,两人就半推半就间,从床底下又拿出来一件瓷器,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打开一看,是一件元青花,当时我就觉得很好看,老板说两万块。我心里一虚,因为身上只有两千元。相差太大,我准备走,老板拉住我,问我最高能出多少钱,我说你最低能卖多少钱,他说一万元,我说买不起,最多能出到1000块钱。对方急了,说1000块钱能买到什么东西。我说那就2000块。他们没吱声,我一看没戏,就出门了。走到门口,听他们在争执,一个说卖,一个说不卖,最后说要卖的人赢了,因为他们想早点拿点钱回老家,不在南京耗着了。买到手,我觉得很感谢,他们看我掏光了身上所有钱,还给了我20元打车。第一天兴奋劲过了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其实当时是不愿意相信它是假的。时隔半年,朋友来我家,我就把这个瓷器给他看,朋友看了一眼就不讲话了,我细问,朋友说不到代。


宋代湖田窑观音佛造像


这个事情对我影响很大,痛定思痛,把买的东西砸了90%,有一些瓷器送给别人插花,留了一件放在显眼的地方,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买到假东西。

从此之后,我就老老实实的学习瓷片。2005年开始,我把在扬州捡的瓷片,重新拿出研究。


漂亮的古瓷片


2006年,我31岁,在南京捡到了第一片元青花瓷片。这片元青花相当珍贵,纹饰稀少,品种好。纹饰是龙纹,出水白龙,龙头完整,就更激起我要好好研究瓷片的想法。


周老师的第一片元青花


2005年,南艺刚刚创办文物鉴赏与修复专业,机缘巧合进入这个专业当了辅导员。边当辅导员,边自己学习,买了很多伤残瓷器,试着让它恢复原貌。其实那时候也不会,就买各种书研究,最早买的是《古陶瓷修复》。


清 康熙 青花饕餮纹香炉


自己琢磨到一定时候,会遇到瓶颈。当时老爷子(周积寅)挺支持我,在南京博物院请范尊荣老师给我点拨点拨,他是做文物复制的,与文物修复有一定关联。范老师给了我一些材料和工具,通过他的帮助,自己又摸索着学了半年。那会我办公室的资料很多,多到门都推不开。当时学校院长发现我在倒腾这些,很支持我。


清 雍正 青花山水人物盘


在网上看到国家文物局在北京办了一个培训班,2007年我就去北京学习,遇到了恩师于爱平。看到于老师用笔涂法修复瓷器,笔涂法是非常传统的修复工艺,一下子被吸引了,觉得这是我想要学的东西。看老师从清洗一步一步打底到上釉,我就想一定要学会。


修复中的周老师


在北京密集学了十来天,回来之后自己练,又遇到了瓶颈。继续往下做,但达不到自己满意的效果。这时候就给老师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就告诉我该怎么解决,非常详细。我问老师,暑假能不能去上海找你学习,老师同意了。后来只要我有空,就会跟于老师学习,无私,对我的帮助特别大。


清 顺治麒麟望月纹青花将军罐


后来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如此爱学习的周庆老师,就成为了大家的老师。

周老师办公室随处都摆着古瓷片,让人眼馋,我问他收进来的东西会卖吗?他说很少卖。有时候,动了卖的念头,熬一熬就留下了。


文刀米:陶瓷修复专业一般有多少人?

周庆:每一届都不一样,少则一40多人,多则一班6、70多人。



文刀米:学这个大概的流程是什么样子的?

周庆:第一个阶段是考古修复,也就是简单的石膏复形;第二个阶段是展览修复,在复形的基础上作色上釉,颜色只要跟原器物接近即可;第三个阶段就是商业修复,要和原物保持一致,修复部位的仿真度要达到95%以上


文刀米:什么是商业修复?

周庆:上手看不出来,用于商业买卖。一些大拍卖行,很多东西都是修复过的。


清 康熙 青花鱼藻纹小盘


文刀米:国内这个行业缺人吗?

周庆:缺人。以前都是师傅带徒弟,没有学校教。一些有考古专业的大学,如北京大学或者南大,更多是做野外考察等方面的考古学习。就全国而言,无论民间或者官方,古瓷器修复高手可能也就几百人,古瓷修复还是很缺人的。


南宋湖田窑鸳鸯熏炉


文刀米:有没有碰到过特别喜欢这个专业的学生?

周庆:有,像第一届带出来的学生,她一空闲就来我学。那时候我还刁难她,让她去磨我不愿意磨的瓷片,没想到她真的磨好了。甚至于为了多学一年,故意不写好论文(这个不提倡啊)。现在她也在从事修复的相关工作。


元 湖田窑 水月观音佛造像


文刀米:从专业的角度而言,你还有什么追求的方向?

周庆:在我这个位置,不得不给自己压力。好学生学到一定程度,水平上来了,我就有了压力。他们提出问题,我要帮他去解决,所以我也在成长,不能停滞不前。现在一直琢磨怎么样创造出新的方式方法,突破自己的难关。


南宋 湖田窑 刘海戏金蟾道家人物造像


文刀米:说说你的收藏吧。

周庆:做这行的都喜欢收藏,以量计算的话一百件都有了。我的藏品很中端,比较讨喜,是一些具有观赏价值、文物价值的东西。


清 同治官窑宝石蓝釉象耳四方尊


文刀米:有没有哪个类别是你特别喜欢的?

周庆:比较喜欢湖田窑。


元景德镇湖田窑开光凤纹高足杯


文刀米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人,但对这个专业很喜欢,有何建议?

周庆:多看书。古陶瓷的话要看《中国陶瓷史》。鉴赏就是多看看,要一步步来,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要急于下手购买完整器。


办公室书架上的书


周老师说,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不允许学生谈恋爱,不过后来觉得这个规矩太残忍,就自行放弃了。因为学习修复古瓷,特别需要心静,要持之以恒。

或许我们对这个专业的兴致,大多来自于其神秘性,以及古瓷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的咋舌价格,而背后,则是苦心研究和专注吧。不然,太容易被金钱诱惑跑偏了。



“知羹有聊”本周嘉宾——

周庆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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