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秦蜀郡守李冰在都江堰凿造二江,成都便开启了富饶的天府时代。之后,这个城市陆续引江抱城,将更多的河流引及城市:锦江、金河、沙河、御河、磨底河……
(马可·波罗)
今天的成都,我们很难和“江城”联系起来,但昔日的成都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水城”。历史上的成都,因水网密布、桥梁众多而被杜甫称为“江城”。马可·波罗来到成都时,还不由得赞叹:“有一大川,经此大成(成都)……此川之宽,不类河流,竟似一海。”
《尚书·禹贡》里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在公元前10世纪以前,古蜀人就懂得利用岷山地势,引渠导江,使其低洼的川西坝子免遭洪水肆虐。
《水经注》里也记载:“江水又东别为沱,开明之所凿也。”说的是公元前10世纪的杜宇王朝,在郫县(现郫都区)建都,改渔猎为农牧,挖玉垒山(现都江堰市灌口山),分水到沱江。而这项工程比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还早了三四百年。
千百年来,滋养成都人的府河、南河(又名锦江),从西向东贯穿城中的金河、御河,还有各条支流如磨底河、龙爪河、沙河(支流只是灌溉,并无舟楫之利),使成都水道密布、纵横交错,犹如水上之城。
13世纪末,马可·波罗经过汉中、广元,在连绵群山中连着20多天鞍马劳顿,最终眼前一亮,出现了一处柔美恬静的平原,而平原的深处,竟是一个繁花似锦的都市。
进入成都,马可·波罗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街道旁交错的大小河流中,穿梭着不同的大小船舶,划着船做生意的流动小贩、桥下顽皮嬉戏的孩子,连同迷蒙的雾气,样样都让他想起万里之外的故乡威尼斯:“感谢上帝,在走过这么多险要的路程之后,我见到了一座水城,见到几丝与故乡相似的景象。”
(周庄水城)
游锦江、府河是古代成都人的至爱,这一风俗可追溯到唐宋,清朝末期到民国,游锦江、赛龙船依旧是成都的盛大活动。从万里桥到九眼桥,游江的画舫和喧哗的笑语填塞锦江,岸边也是人潮涌动,往往入夜后仍然弦歌不绝。
晚清人赵熙(尧生)有这样的诗句:“青羊一带野人家,稚女茅檐学煮茶。茏竹绿于诸葛庙,海棠红艳放翁花。”俨然一派田园野趣。看来,成都人好游玩、喜恬淡、安逸的性格,自古有之。
河流不仅为成都带来了生活之水,还成了交通的主要通道。晋代人常璩的《华阳国志》上有从岷江沿江漂木的记载,说明古代人民早就懂得综合利用水利资源。隋朝蜀王杨秀修建蜀王府时,从温江开辟了水运的专用渠道,运送木材、砖瓦,直通成都市中心。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岷江上游每年通过河道漂送的木材还多达50万立方米,供成都城市建设之用。
据《成都通览》记载,清朝末期时,全城水塘有二十余处,桥近两百座,以桥命名的街道也有四五十条,若再加上以河、塘、沟、池命名的,数不胜数。
可惜的是,清末以来因人口增多等原因,很多流经城区的小河小溪逐渐消失,“水城成都”与我们渐行渐远,我们只能在无数的文献中想象昔日水润成都的秀丽画面。
古时的成都,大河小流穿城而过,长桥短桥也比比皆是。据《成都通览》记载,清末民初,成都有名可考、有址可寻的平桥、石桥、木桥、竹桥、铁桥等各种大大小小的桥有192座。
成都桥梁数量之多,从成都今天的街名中也可窥一斑。《华阳国志》云:“故蜀立里,多以桥名。”直到今天,以桥为名的街名依然留存,如青石桥、平安桥、半边桥、卧龙桥、玉带桥、驷马桥、十二桥、磨子桥等等,这么多的古桥,造型各异,多姿多彩,构成了老成都的一大景观,为成都这座流溢着书卷气的古城平添了几许风雅。
成都最早名声远播的桥应该是安顺廊桥,它因《马可·波罗游记》而被西方人熟知:“城内川上有一大桥,用石建筑,宽八步,长半里。桥上两旁,列有大理石柱,上承桥顶。盖自此端达彼端,有一木质桥顶,甚坚,绘画颜色鲜明。”后来,由马可·波罗狱友撰写的《马可·波罗行记》中说:“桥长视川之宽狭为度”,可见,锦江上的桥为数不少,而桥顶“饰红色、覆以瓦”记录得更为仔细。
但最著名的桥是万里桥。它一直被誉为“成都第一桥”,相传为李冰所建。桥名的由来有两种说法。一是蜀国大臣费祎出使吴国,诸葛亮送费祎到此赠言:万里之行,请自此始。另一说法是宋代刘光祖在《万里桥记》中的记述,诸葛亮送东吴来使张温到此桥上说:“此水下至扬州万里。”
古时万里桥下江面宽阔,是成都训练水军之处。宋淳熙四年(公元1177年),陆游观看江上演练的情景后,写下了《万里桥江上习射》一诗:“坡陇如涛东北倾,胡床看射及春晴。”
1995年3月,成都市考古队对万里桥进行了一次全面的清理发掘工作,发现当时的万里桥整体建于明代,而且整座石桥是铺建在多层枕木之上,而这些枕木为什么在水下浸泡了400多年,又承受了如此之重力还完好无损呢?至今还是个谜。
成都的古桥虽然大小有别,但桥的名字却一点也不含糊:卧龙桥、双凤桥、陆萧桥、莲花桥、赛锦桥、双灵桥、柳荫桥。比如十二桥,取名自扬州二十四桥的一半,表达了成都人的谦恭。
在唐代,为解决成都的饮水问题,官府主导挖了一条河穿城而过,这条河叫金水河,金水河上面有8座桥,其中一座桥为了纪念张仪,命名为龟化桥(相传张仪以龟迹建成都城)。由于龟化桥是用青石建成的,所以老百姓俗称青石桥,桥已经不在了,但这个地名保留至今。
类似的还有送仙桥、西北桥、九里堤桥、太平桥、古卧龙桥……这些地名都保存了老成都关于桥的历史印迹。
2009年3月,成都市考古队在市中心天府广场旁,发掘出一座汉代古廊桥,木廊桥宽3米多,长约30米。
考古人员推测,这条古河道当时的宽度至少在30米以上。可以想象,2000多年前,这座桥上曾经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但到了北宋,这条古河和桥突然消失了,那一幕幕繁盛景象也被遗弃在了地下的廊桥上。
水滋养了一座城市,也孕育了成都的桥文化。李白曾写下“锦江东流绕锦城,星桥北挂象天星”;元代著名诗人虞集用“我到成都住五日,驷马桥上春水生”来赞美成都的驷马桥,而成都著名文人杨慎则留下了“桥南花为浣花好,桥北油油生春草”等诗句。这些诗句都是对成都古桥的真实写照,也因此留下了“诗人来蓉必诵桥”的景象。
万里桥是成都的标志性建筑,杜甫曾无数次站在桥头,俯看大江碧浪滚滚东去、遥望天际苍茫岷山积雪,吟出“西山白雪三城戍,南浦清江万里桥”“万里桥西宅,百花潭北庄”的动人诗句。古时万里桥还是成都最繁忙的水码头之一,所以杜甫才会留下“门泊东吴万里船”的千古名句。
在唐代,风尘仆仆从苏州来的张籍在这里动情地吟唱出:“锦江近西烟水绿,新雨山头荔枝熟。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宿?”这首脍炙人口的《成都曲》,将成都大江闹市的图画,鲜活地浮现在人们眼前。
此外,刘禹锡也曾饱含激情地吟出:“日出三竿春雾消,江头蜀客驻兰桡。凭寄狂夫书一纸,家住成都万里桥!”
另一位唐朝女诗人薛涛也曾自述道:“万里桥头独越吟,知凭文字写愁心。”诗人王建又将薛涛写进自己的诗中:“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下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浙江绍兴人陆游也写出许多吟咏万里桥的诗:“晓出锦江边,长桥柳带烟。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
1938年,张恨水在南京沦陷之初来到成都,当时成都新闻界同仁在万里桥畔宴请他,张恨水挥毫书成一绝:“江流呜咽水迢迢,惆怅栏前万里桥,今夜鸡鸣应有梦,晓风残月白门潮。”国难当头的痛楚,离别故乡的感伤,跃然纸上。
,迄今保留着不少三国的文化痕迹,比如洗面桥。昔日关羽败走麦城,身首异处,刘备只能将关羽的衣冠迎回成都,在城南建立衣冠庙表示纪念。每次刘备到衣冠庙祭拜都会在衣冠庙前的小河下马洗去风尘,以示对亡者的尊敬,洗面桥由此得名。
成都蜀王府的御河上曾建有七座桥,最有名的当数平安桥。当年御河沿河商肆繁盛,货物随处起卸,甚至在船头购物,市民十分方便,俨然一幅清明上河图的盛景。如今,平安桥只空留一条平安桥路和一座平安桥天主教堂。
而古成都地标性建筑九眼桥,留存的传说更多。这座桥始建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自光绪年间在旁边建起崇丽阁(今望江楼)后,来江边郊游的人更多,加上附近的薛涛井,这一带就成了成都最繁华的游览、踏青之地。
1903年夏天,四川选送到欧洲留学的一批青年人也是从这里登上了大木船,经重庆、下宜昌、过汉口,抵上海,最后乘洋轮去欧洲,开始了他们和祖祖辈辈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九眼桥还有一个有趣的传说,“石牛对石鼓,金银万万五,有人识得破,买尽成都府。”这首老成都的童谣与张献忠藏宝的传说有关。
据说张献忠兵败后从九眼桥乘船逃离成都,由于船上负重太多,只得将大量的金银珠宝埋藏在附近。
之后,从九眼桥到彭山江口镇的这段河道就一直有人淘金,,一些四川政界、军界要员组成了锦江淘金公司,购置了金属探测器、抽水机等大型器具,于1938年冬,在时任四川省主席王治易的见证下,轰轰烈烈开工淘起金来,但没有挖出什么值钱的东西。
成都北门的驷马桥,旧名升仙桥。相传汉代成都文人司马相如赴长安求取功名途经此桥时,在桥廊上大书立誓:“大丈夫不乘驷马车,不复过此桥。”司马相如到长安后名动京师,返回成都出使西南夷,他果然乘着驷马高车重过此桥,践行自己的豪言壮语。升仙桥也就改名驷马桥了。
可以说,成都的江和桥的变迁史就是成都城市的发展史。如今虽然大多数古桥和河道空留其名,但“成都水城”孕育出的蜀文化却流传了下来,成为锦绣成都的历史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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