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国营丨上原

　　午后闲来无事，老公说想吃荠菜饺子，于是便邀约一朋友一起去挖荠菜。朋友问去哪里挖，我说：上原吧。
　　驱车前行，沿着村村通的水泥路，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孟塬十三村。对于这个村子，我并不陌生，因为大姑妈家就在这里。至于大姑妈为什么要从渭河平原嫁到坎坷不平的南原上，至今我都不明白，想来又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但小时候的我们却不会想那么多，只是觉得每年春节去大姑妈家出门（意即走亲戚），是一件特别快乐的事。倒不是说姑妈家有多少好吃的等着我们。原上的土地干旱贫瘠，姑父姑妈养育着好几个孩子，生活很拮据，过年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吃食。吸引我们的，是原上那不一样的风景。

　　那时候，我们村子四周都是一望无际，平整规则的土地。对于农人，能在这样的土地上耕种，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但从景致上来说，却少了一些起伏的美感。所以，每每天气晴好的日子，看见远处秦岭那朦胧飘渺的身影，就会心生向往，想知道那些沟沟坎坎里，藏着怎样诱人的景致，那绵延的山岭后面，人们过着怎样的生活。但那时，山是那么遥不可及。于是，上原去姑妈家，就成了我们一群小孩子，过年最开心的事。
　　每年正月初四，父亲家族的几大家子，便相约一起去大姑妈家出门。那时候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基本上都是步行。挺远的路程，大多都是上坡路，需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但我们一路上欢蹦乱跳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到了姑妈家，大人们坐在一起聊天拉家常，我们一群小孩子，就跟着几个大点的堂哥去南边的沟里玩。
　　站在沟边向下看，层层梯田一直延伸到沟底，零河闪着粼粼的波光向西蜿蜒而去。对岸，另一座土原横亘在眼前。半原上，几户人家的房屋若隐若现。地里的麦苗还没有“起身”，温顺地趴伏着。没有开垦的荒沟，是枯草的领地。柿树向天空肆意地伸展着黑色的虬枝，身姿傲然，似放大的盆景。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向零河进发。看多了平原，走惯了平路，面对眼前这沟沟坎坎，坡坡崖崖，大家都很兴奋，一路小跑向下冲去。下到沟底，顺着河道，我们边走边玩，简直乐不思蜀，直到日头偏西，到了该吃饭的时间了，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零河，向姑妈家走去。

　　后来，姑父姑妈相继过世，我也有好多年没来十三村了。今天，重回故地，心里竟有点小小的激动。记忆中的小路，感觉并没有什么变化。路边的一处崖畔下，一大片绿油油的荠菜，又肥又鲜。我们边走边挖，很快，两个装荠菜的袋子就快满了。虽然刚出正月，但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着，加之走路活动，身上就微微的有了汗。朋友和老公都不是爱运动的人，提议慢慢往回返。可我还想看看久违了的零河，商议后决定，他们在原地等着，我一个人下去。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奔向心中的零河。“扑棱棱”，急急的脚步声，惊动了草丛中栖息的野鸡，它张开美丽的羽翼，向远处飞去。站在接近沟底的一个高台上，极目四望，却看不到零河美丽的身影。河滩地里，一位老伯背着农药筒子，正在给庄稼喷洒除草剂。我问老伯怎么看不见零河，老伯说现在是枯水季节，零河水流很小，在最南边的河道里，路不好走，劝我不要过去了。我试着往前走了一段，确实很困难，差一点崴了脚。想着朋友和老公还在上面等着，时间长了会让他们担心，我只好放弃了与零河的约会。
　　回首远眺，对面的半原上，缕缕炊烟袅袅升起，有隐隐的惆怅在胸中弥漫。再见了，亲爱的零河，虽然今天没能见到你，但我知道你就在那里。待你清波漫漫，绿漪涟涟，我定会再来一睹芳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