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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魂】张元济:出版巨擘,私藏重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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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四部丛刊》的价值,前人多有夸赞,叶德辉在《书林余话》卷下中引用了日本汉学家武内义雄对该书的评价:“《四部丛刊》实为中国空前之一大丛书。全部册数有两千余册之多,非以前丛书可比。即其选择之标举,亦与向来丛书全然不同。所收之丰,悉为吾辈一日不可缺之物……尤可注意者,选择原本,极为精细。于宋、元、明初之旧刻,或名家手校本中,务取本文之正确者。并即其原状影印,丝毫不加移易,故原书之面目依然,而误字除原本之外,决无增加之虑。”


《四部丛刊》第二次预约样本,民国商务印书馆排印本


张元济为了影印这些珍本,可谓不惜代价,他每寻觅到更好的版本,都会替换掉已经制出的版片。这样的不惜工本,在出版界不为多见。但有时,他也不能事事如愿,比如北洋政府时,叶恭绰等人提议影印文津阁《四库全书》,而张元济与之一番商讨,最终他认为这件事只能分批进行。1924年5月8日,张元济在给孙宝琦的信中写道:“一是工程难。约二十年方可完成。二是材料难。国内材料不能满足。三是定价难。印行一百部即总费三百万元,需时二十载。每部难以定价。四是销售难。要广厦一二十间方可庋藏原书,重金购后,又要设室。”


张元济晚年照片


张元济在这里提出了四难,因为北洋政府要求完全按原大原样的方式影印,要把这部书印完,至少要花20年的时间。同时,如果影印100部,则很难找到这么多同样的纸张,因为当年的《四库全书》陆陆续续也仅抄出了7部,而政府要求制作100部,这个数量太过惊人。即便能够印得出,因为部头很大,所需的费用也十分的惊人。即使印出来,书的定价也成了问题,更何况,这样一部大书一般的家庭根本放不下,按照房屋正常的大小,盛放这样一部大书就要十几间房。


百衲本《二十四史》预约样本,民国十九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本,张元济序一


百衲本《二十四史》预约样本,民国十九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本,张元济序二


正是因为以上的这些困难,张元济在京住了近一个月,最终也未能商讨出一致的意见,致使这项伟大的文化工程流产。此后的几十年,《四库全书》在两岸也印出了几部,而卢仁龙先生则以原大原样的方式,将文津阁《四库全书》影印了出来,我在扬州的扬州诗局旧址看到了陈列的这部大书,果真看上去气势恢宏,如果按北洋政府当时的说法——将此影印100部,那这些书堆积出来的体积,想一想都很惊人。


近期听说卢仁龙先生影印的文津阁《四库全书》,又有一部放到了故宫内的文渊阁里,为此故宫举办了隆重的入阁仪式,可惜我当时出门在外,未能看到这个盛举。而有意思的是,我在网上看到了出版信息:卢仁龙先生写了一部《中国出版家张元济》,于是我向他索要了一本来拜读。果真,他在书中提到了张元济未能影印出版《四库全书》的遗憾,而今卢仁龙却做成了这件事。也许是他的克制,因为他在该专著中没有提到自己完成了张元济的这个未竟之业。


百衲本《二十四史》预约样本,民国十九年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本,内页


张元济可谓中国近代出版史上一流的人物,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探访他的遗迹,先后找到了商务印书馆旧址、张元济在上海的旧居以及其在海盐涉园的旧址等等,但他的墓我却未曾寻得,后来我在资料上看到一篇蒋虹所写的文章,其题目为《从涉园到公墓——感悟长眠的历史文化积淀》,该文中称:“1926年由张元济先生一手创办的张氏合族公墓就设于县城南门外,乌夜村西侧红木桥西堍,张氏涉园遗址的西面。这是张元济先生在征得族中几位长者同意后出资在此创建的,公墓开办12年,共收葬200余人,张元济夫人吾氏和继室许氏也均葬于此。”


看来,在海盐旧城南门外有张氏公墓。张元济去世后,也葬在了该公墓内:“1959年8月14日,张元济先生与世长辞,享年93岁,他的骨灰就安葬在上海联谊山庄,很简单,一个小小的墓碑上由陈叔通先生写上碑文。,其子张树年痛心疾首,嘱托儿子与侄子冒风险赶去山庄挖出骨灰盒,悄悄藏于家中,后迁到海盐张氏公墓入土为安。”


安静


对于该公墓后来的情况,蒋虹在文中写道:“最近,笔者在整理文档时看到2006年元月张人凤先生给本馆的来信,信中附有一份张元济先生骨灰安葬之地的详图,为张元济先生的孙婿李瑞骅先生在1992年去过墓地后亲手所画(2005年夏张人凤先生去北京时,他十分慎重地将图纸交与张人凤先生)。因为李瑞骅先生是学土木工程的,所以图纸中所标的方位、距离、比例都误差甚小。”


蒋虹得到了这张详实的墓园图,而后她前往当地去寻访,最终她根据此图找对了地方。对于眼前的所见,蒋虹在文中写道:


在周围高楼的掩映下,留存着的这片种有庄稼的墓地犹显静寂,昔日的景象早已不在,唯有一旁依稀可见爬满杂草的河边小石阶,依然静静地陪伴着墓地,像是在对人们诉说着往事。也正是这条小河和这个小石阶,让笔者核对着图纸,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听一位正在地间农作的老妪说,离小石阶几米处的这块水泥砌成的碑,是政府为保护这片名人墓地而临时设立的标志,但上面书写的文字经日晒雨淋,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仔细辨认,应该是“张元济墓地保护区”,碑上攀沿着数枝藤蔓。庄稼地的四周各打有石界桩,也是用来保护墓地并明确范围的。


既然有着如此详细的记录,看来张元济墓还是有痕迹在。本次的浙江之行,经过浙江图书馆馆长徐晓军先生的安排,其馆善本部主任童圣江先生、办公室的何勤先生以及北京的宗晓菊女史,我等四人由何先生开车一同前往海盐去探访。


进入海盐县城,车开到了张元济图书馆的门前,我顿时对这里感到了熟悉,因为去年浙图的汪帆老师曾带我来过此处,而这正是因为我在查询上的疏忽,使得我等又一次来到了此地。在这里,我们先见到了张元济图书馆的詹志浩副馆长,其实去年来此馆参观时,也是受到了詹馆长的接待,而今天我们则跟着他的车冒着沥沥细雨前去探看张元济墓。


车开出没多久,詹馆长的车停在了一个院落的门口,过了一会儿,从那个院落内走出了一位女士,她步履蹒跚地慢慢走到了车前,拿出了一把鹌鹑蛋,而后每人发了两枚,让我等品尝。接过了这两颗蛋,仍能感到里面微微散发出的热度,她同时解释说:这是特制的盐焗鹌鹑蛋,味道很特别,请你们品尝一下。


《许用晦文集》民国十一年至一九五七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续古逸丛书二十六种》本,书牌


《许用晦文集》民国十一年至一九五七年上海商务印书馆影印《续古逸丛书二十六种》本,卷首


这样的见面礼倒是头次遇到,我也就不客气地剥皮食之。果真,味道不同寻常。在众人为之赞叹的同时,詹馆长介绍说:这是本馆宣传推广部主任蒋虹老师,因为她的脚崴了,所以正在家休息,同时因为蒋主任曾经探访过张元济墓地,所以今日特意接上她,以便请她带路。


受伤在家还被唤出去带路寻访,这让我有点不知说什么好,只能语句贫乏地说着些感谢的话。但我始终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而后我试探地问蒋虹,她是不是写过一篇寻访张元济墓的文章,蒋虹爽快一笑说:正是如此。而后她又从包内递给了我一份打印好的文本,我一看题目,乃是她所写的《张元济墓地保护及其价值探析》一文,其格式已经成了规范的论文,而我当时查询到的资料乃是一篇介绍文章,看来这篇《探析》乃是原文的升级版。


来此寻找名人墓,竟然意外地遇到了墓地线索文章的作者,这真是意外所得。还没等我接着寒暄,蒋主任已经上车带着我等向前驶去。


十几亩大小的菜地


开行不远就是一条无名小路,而路的顶头位置乃是一片菜地,菜地的旁边盖起了许多楼房,看来这是城乡结合部。一眼望过去,这片菜地大约有十几亩地大小,此时的雨虽然很小,但还未停歇,我等踏着田中的地埂向内走去。在雨的浸泡下,地埂上的土十分的疏松,几次险些将我滑倒,这让我开始担心蒋主任的脚。我看到她小心地在地埂上迈行,瞬间又让我的感激之情得以泛滥。


在寻访之前,我又查得了一篇米丁所著《潮声远落星月现》一书中所写《孝辕墓和元济墓》一文,该文中写道:


多年前在电视台做专题,和搭档卜君,在一位知晓张元济墓葬地的老先生引导下,寻到城南一处棉花地。地南侧毗邻河道,条石镶岸。地里并无隆起的坟茔土堆,扒拉开棉花枝条深入地间,我们茫然地四下张望。老者言,张先生的坟做在这里,没有记错。仔细辨认,那一带地属城南郊区,地形尚依稀能辨。又十二多年过去,我征询张元济图书馆宋兵副馆长。因为之前有人介绍,张氏后人和县里协商过保护先生墓的方案,后来政府让文化部门和图书馆操作此事,在张氏家族墓地圈出约八亩地,四角打界桩,中间砖砌墩子,上面竖水泥碑标记。宋兵道,经过那么多年,上面红漆写的“张元济之墓”早掉光了。


看来,米丁也曾到这里寻找过张元济墓。当时他所看到者,这里种的是棉花,而今我看到的则是菜地。


米丁在文中说,当地的文化部门在这里树起了水泥碑,而蒋虹在文中也提到了这一点。蒋称,除了那块水泥碑,另外还有一些界桩。而米丁在文中也谈到了界桩之事:“2001年3月,《海盐日报》刊登有关人士就城市建设可能波及张元济先生墓地,是否需要为先生建墓及迁葬的讨论文章。随后政府出台保护张元济墓地的文件,并确立了保护范围,四周打了界桩。宋兵参与其事,故对其中情况甚了解。他介绍,张氏合族墓地有十六亩,现在东边范家埭占去了大约一半,所以当时界桩圈定约八亩。西边的地已经开发建成安置小区,如今中间这块八亩地被征用开发也是迟早的事。”


蒋虹说,这堆木料的位置当年有界桩


然而我在这片菜地上展眼望去,却完全看不到这两篇文章中所提到的水泥界桩。蒋虹老师带我等来到了她印象中的界桩位置,可惜那里已经没有了痕迹,但那块水泥碑还立在河边,我走上前仔细辨认,然无论正面或背面,均辨认不出任何痕迹。


在里面探寻,未能找到另几个界桩


按照米丁先生所言,这个张氏公墓共葬有200多人:“1926年,由张元济先生一手创办的张氏合族公墓设于县城南门外,乌夜村西侧红木桥西堍,张氏涉园遗址的西面。这是张元济先生在征得族中几位长者同意后出资在此创建的,公墓开办十二年,共收葬两百余人。”而张元济也在生前为自己写了份讣告:“前岁冬日突患偏中,卧病有年。今已于本年某月某日(子树年填制)逝去,遗骸即付火葬,不敢举行葬礼,敬辞賵赙,追悼纪念尤不敢当。生前辱荷知爱,从此长辞,瞻念何极。”他提出病逝后进行火葬。在那个时代,张元济有如此开明的态度,的确值得后人尊敬。


扒拉一番,还是没有找到


然而张元济被火葬后,起先并未葬在此处,米丁在文中称:“1959年8月14日,张元济病逝,享年九十三岁。骨灰简单落葬在上海联谊山庄,,其子张树年嘱托儿子与子侄冒险去山庄挖出骨灰,悄悄藏于家中,后迁到海盐张氏公墓入土为安。”可惜的是,他的骨灰迁葬到这里后却再也找不到了,米丁在文中写道:“前些时候张氏后人也来商量过给先生迁坟的事,他们的意思是迁到南北湖,不一定很大,建个亭子什么的也可以。宋兵说,稍前他们曾经在那块地上开挖过几十平方米面积,挖下几十厘米,试图寻找先生骨殖所在,未果。扩大面积挖掘难度颇大,都是村民的庄稼地,他们不见得同意,也就不了了之。”


看到了碑


辨认不出任何字迹


我眼前所见,除了一片菜地和那个没有任何字迹的水泥碑,已然看不到任何跟张元济有关的痕迹。詹馆长说,这块菜地已经纳入了城区规划,而他们也向有关部门提议,希望能将此地建成一个公园,而今年恰好是张元济诞辰150周年,他们希望能够借此促成此事。童圣江闻听此言立即说:“这太重要了,今年还是想办法将此事促成,如果错过了这个时机,就再不可能实现建公园的愿望。”


碑后情形


童主任的这番话又让我的小情绪有些激动,我立即跟詹馆长说:可否我来出钱,在此立一块介绍牌,仅标明这是张元济墓址,因为这不是文保牌,应该不会有什么限制。但詹馆长却说,这样的事情也要请示有关部门,同时还要征得张家后人的同意。从理性来说,我知道他说得对,看来想促成此事远没想象得那么简单,但我还是期待着能够借这个机会,真的在这里建成一座公园,以此让后人有地方可以纪念这位伟大的出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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