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上海】 商务印书馆被难记 1932年刊文

本馆创始于前清光绪二十三年，由小规模而逐渐发展迄今计三十有六载。所经营之事业与设施之概况曾详载上年本馆出版之《最近三十五年来之中国教育》书中。本馆总公司印刷制造总厂及编译所、东方图书馆、尚公小学等均设于上海华界闸北宝山路，为本馆精华之所萃；一月廿八日夜日本军队侵入闸北，经我十九路军力抗，志不得逞。，飞翔闸北空际，用巨大燃烧炸弹多枚，接连向本馆总厂抛下。制墨部最先受弹起火，救火会因在军事区域，无从施救。而本厂消防队亦以迫于炸弹之猛烈，而无法救护，以致任其延烧。日本飞机仍复继续抛弹。于是两厂浓烟弥漫，火光烛天；所有总务处、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印刷所，书籍仪器纸张各栈房以及尚公小学，全部烧毁。纸灰余烬飞达数十里以外。厂中消防队员及看守人等亦不能复留。均经逃出幸无损伤。是日下午三时全厂殆皆烧毁至五时余火势仍烈。斯时总厂对面之东方图书馆及编译所尚巍然无恙。私心以为东方图书馆为吾国所仅有。中外人士夙所注意，中日同文，或可免于摧残。不料延至二月一日晨八时许，编译所及东方图书馆又被焚毁一空。辱蒙党政机关及各界纷纷函电慰问，并嘱详报损失数目，以作向日本政府交涉之根据。关爱之殷，与期望之切弥为感激。惟时军事方殷，宝山路适当火线之冲。本馆总厂介于其间虽设尽方法欲前往一睹劫灰，竟不可得。直至战事停止后，始得前往详细履勘。数十年苦心经营之场所悉成焦土，所有房屋除水泥钢骨建筑者尚存有空壳外，其余只见破壁颓垣，不复见有房屋。其存在未毁者仅机器修理部、浇铅版部、疗病房三处而已，各种机器皆弯折破坏，不可复用。所藏之各种图版及东方图书馆之所藏图书，全化灰烬。书籍纸张仪器各栈房则一片劫灰并书纸形迹均不可辨，所存大宗中西铅字铅版，经烈火熔为流质。道路之上，沟洫之中，铅质流入者触目皆是。惨酷之状，不忍卒睹。因就履勘情形，并根据十九年终之结算报告册所存资产约略估计共损失一千六百三十三万元。当即据以呈请政府，向日本严重抗议；并要求赔偿。按本馆资产精华悉在闸北总厂及东方图书馆，计占地九十亩。各项建筑原值计一百五十余万元，各种机器一千余架原值计三百八十余万元。巨量之书籍纸张仪器文具原料约值一千三百十余万元。此次所呈报之损失数目，系就原购置价值，尚复加以折扣；其各种图版仅计其制版之工料。其编译排校等费均未计算。若完全重新购备，虽倍于一千六百万元之数亦不易恢复旧观。至于东方图书馆藏有中西图籍数十万册；其中所藏我国历代各省府州县志凡二千余部。上海及各埠各种报纸有若干种均自第一号起，完全无缺。其他善本书(仅数年前移存金城银行库中五千三百余本现尚保存)均历年逐渐搜求。此则更非金钱所能计其损失。诚为浩劫。然遭遇国难，夫复何言。惟有益为奋勉，勉其棉薄，继续致力于文化上之贡献。以冀无负社会人士之期望已耳。兹因赓续编印通讯录，爰略记被难之颠末于此；并将被毁影片择要附印，以志事实。复一展读《最近三十五年之中国教育》，其感慨为何如也。

商务印书馆　　　

民国二十一年八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