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在胡同里长大的北京人,对胡同儿都有着深深的眷恋,就像大武先生一样。虽然他们没有大武先生的本事,用画笔来抒发心中的情感,但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一定都在写着本永远不会出版的书,想必胡同儿这个章节还不会太短。
老北京人对胡同儿皆有着深厚的感情,只要一聊起胡同儿,就会有叙不够的旧,和诉不尽的情。这份情怀,就似封存多时的陈酿,越久越纯,让人魂牵梦绕,挥之不去。
近日一位文静的女编辑,郑重地送给了我一本她编辑的书,这是本小孩子读的图画书,由于是采用了十六开本的硬皮精装形式,所以拿在手里很有些分量。书被装帧得体面而精美,我轻抚着书的护封,不禁感叹当下中国出版的进步和小孩子们的幸福。
《一辆自行车》,书名很有趣,题写的字体也拙朴、别致,在浅米色的护封上显得赫然、清爽。一辆墨绿色的自行车,,那模样儿看起来既熟悉又亲切。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想必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款式的自行车,是当时邮递员们的专属座驾,就像摩托车中的“哈雷”,属于重型的车子,承载量大且坚固无比。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父亲的邮件和汇款单,大都是由我来取,这样的车几乎天天都可以见到。
这本书的作者是于大武先生。大武先生是位老北京,创作过不少以北京为题材的作品。由于他熟悉、了解北京,所以他的作品中会弥散出浓浓的京味儿和对京城的爱意。
我用潮毛巾把手擦拭干净,平复了下心情,才翻开书页。我用了半个多小时,看完了这本只有三十几个页码的书。合上书页,不禁向大武先生暗挑大拇指。这本书的构思实在是精妙,看似大武先生绘声绘色地给我们讲述了一个有关他小时候偷骑父亲自行车的故事,而其更深的用意,是要通过自行车在胡同中的骑行路线,把儿时的家和周遭的景象展现给我们,以此表达对逝去岁月的追忆。
《一辆自行车》 画家于大武著
我拿起电话打给女编辑,希望她能尽快安排我与大武先生见个面,因为书中的很多细节,让我充满了好奇,迫不及待地等着他来答疑解惑。
还是那家老字号,还是那几样家常菜。虽然大武先生滴酒不沾,但一聊起老北京、一聊起胡同儿、一聊起儿时的趣事,还有大家钟爱的艺术,那温暖的氛围已经让在座的人微熏了。
“您小时候是住在安定门那一片儿吧?”
“是啊。就住在安定门大街路西的胡同儿里。”
“那一片儿的胡同儿可不老少啊。”
“可不是吗!您看顺嘴儿就能数出来一些,比较出名的有分司厅胡同儿、车撵店胡同儿、国旺胡同儿、北下洼子胡同儿、东公街胡同儿、柴棒胡同儿、谢家胡同儿、中绦胡同儿。”
“您的画里有个细节,那就是把自来水管子安置在胡同儿里。记得小时候我住的那个大杂院,水管子可是装在院子里的。”
“您说的那已经是后来的事儿了。五十年代的时候,自来水管子是装在胡同儿里的,有的小胡同儿还没有。为了存水,家家户户都得备一两个大水缸。到了冬天就更麻烦,想用水,邻居们得提前约好,先用浇热水或点火加温的方法,把水管子里的冰化开才能接到水。想当年用点儿水还是挺费劲儿的,所以那时候,大伙儿都很珍惜水,一盆水可能干不少事儿呢。”
“您小时候住过的房子现在还在吗?”
“还在。我画这本书的时候,有些细节记不清了,我就会骑上自行车去兜一圈。”
“在书中我注意到,您家的院子里有个小茅厕,这在当时是挺稀罕的,印象中那时的厕所都在胡同儿里,而且是公用的。”
“没错!大多是这样的。不过有些大点儿的院子也会搭个简陋的小茅厕,有些连顶棚都没有,晴天还好,要是赶上个雨雪天儿,上个厕所可就糟心喽。”
“我还记得有幅画里画了一所小学校,您画得那么细致,想必对它是非常熟悉吧?”
“是啊。那是分司厅小学,也是我的母校。”
“难怪呢!瞧,看您光顾着说话,菜都凉了,您赶紧吃两口。”
“于老师,远处的建筑是雍和宫吗?当时的鸽舍都是放在房顶上吗?那时院子里都有什么树?家家种什么花儿?孩子们除了玩儿您画的这几种,还会玩儿哪些游戏?夏天时家家都在院子里吃饭吗?院子门口的那两座石鼓是做什么用的……?
趁着我啃酱猪蹄儿的空儿,陪同的女编辑机关枪似的又提了一大串儿的问题,看来大武先生的饭是吃不踏实了。
这顿饭吃了近四个小时,大伙儿的话题始终没有离开过这本书,没有离开过这本书的素材——大武先生儿时的乐园——北京东城区安定门内大街附近的胡同儿。
六十多年前,大武先生曾在此无拘无束地成长,六十多年后,大武先生用妙笔为我们再现了那个年代的市井生活。看着这些画面,我仿佛感到了七月的骄阳洒在肩头的灼热;浓荫下微风拂面的快意,嗅到了似雪槐花的幽甜;邻家后窗飘出的肉香,还有邻家姐姐缠系在辫子上的,漂亮的玻璃丝头绳。这就是胡同儿的魅力,每一个在胡同里长大的北京人,对胡同儿都有着深深的眷恋,就像大武先生一样。虽然他们没有大武先生的本事,用画笔来抒发心中的情感,但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一定都在写着本永远不会出版的书,想必胡同儿这个章节还不会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