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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那些年帮人"添砖加瓦"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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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个世纪60年代,村里为了方便社员建房,也为了维持大队最低的正常开支,要在村口的向八丘建一支砖瓦窑。大队组织了几十个壮劳力到邻近仙居的何印坑去背毛竹。我们村到何印很远,抄小路沿山脚走,经湖酋越藤岭下岭根涉始丰溪过黄水村上山,到现在的龙溪水库上游坑底,有25km路程,清晨3点出发,5个小时的快走,等毛竹可以上肩,已是中饭时节,大家沿坡而坐,匆匆忙忙吃了自带的干粮,背起毛竹,急急忙忙下山。

        甩动着的毛竹梢在肩后一蹦一跳,敲击着身后的岩石,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几十人的长队,像是时断时续的机枪在扫射。下山速度比上山快,天色未黑,二十几筒毛竹全部到了向八丘。那情景虽然过去了半个世纪,如今想来,好像发生在昨天。

        砖瓦窑立在向八丘路边的土坡旁,整个窑除了火口部分留在外面,四分之三的窑体全藏在黄土坡里。烧窑师傅是个干廋的老头,村里人都叫他建老司,他和另外一个做砖师傅在筑窑前两个月就到窑厂做准备工作——打窑砖和第一窑的砖瓦。

       做砖坯是蛮人活儿,在砖模里撒些炉灰,用泥割弓砌一块相当的黄泥,举过头顶使劲往里摔,再用割弓铲除砖模上的余土,翻面摔一下,然后在下面替一块木板,去了提手,拆开砖模,一块泥坯砖脱模了, 做完三块移到晒场侧向排列,一行晒完,第二行间隔叠放,这样叠放四层晒到泥坯表面发白,要移到旁边的空行翻晒,每行斜向侧叠,中间空隙适当加大,待到底脚砖坯发白,上面要盖草帘,一防天雨,二防暴晒开裂变形,待到全燥后移进瓦场草棚叠放。

        四六砖是木结构房子打单壁墙的,条砖和开砖是砌空斗墙的,栋砖是压栋的,灶山砖是结灶山砌烟囱用的,其中开砖和灶山砖一次能成二块。农民几乎都会做砖,所以排不上师傅行列,只能算作老司(天台人称干这类活的人为老司)。

        做瓦的人还得会烧窑,需要相当技术,老百姓都尊称他们为老司头(师傅的俗称)。就拿做瓦说事,一要懂泥性,二要能搓瓦泥,三要能做泥瓦桶,四要会调理泥坯,虽然简单,但也得学上一年半载方能成就。做瓦的泥是去了上层土泥后下面深隔的纯泥,粘性太大的隔泥收缩性大也不好,最好的瓦泥纯而不糯,粘且结实。这样的泥立性好,收缩性小,踏瓦泥省工,烧成的瓦片大,变形小,瓦匠主家都喜欢。

        好瓦泥是好瓦片的基础。踏瓦泥得一步一步来,泥不踏透,干湿度掌握不当,瓦泥墩就叠不起来。踏瓦泥要分步来,先碎成小块,去了大杂质,逐步泼入适量清水赤脚踏,发现硬物随时捡出,使泥更纯。也可以用牛踏,但是没有赤脚踏的质量好。踏到泥既粘糯又有立性把泥堆叠起来,用大割弓切泥捡石后再踏,这样经过几遍搓踏割捡,泥中空隙减少,柔韧度增加,直到瓦泥纯净,内无空隙,再叠成弧形瓦泥墩,开始做瓦。

        瓦蒸是一种特殊的木桶,近百块的桶板用棕绳串成,可开可合,外面套一张瓦桶布,放在一个竹木合制的圆盘转台上,布上撒些炉灰,用推泥割弓在弧形泥墩上推取扇形泥片,贴在瓦布上用泥托圆成,转动瓦蒸,用8寸钉卡割去上面多余的,把瓦桶提到晒场。晒瓦的场地做的特别的平整,两个瓦桶的宽度成一行,上面还铺着细砂,便于瓦桶收缩时移动。

       把瓦蒸往内卷小提起,轻轻揭开瓦布,一个瓦蒸的四张泥坯就脱模出来。瓦坯也与砖坯一样四层一行,变白翻行,翻行后第一层大口落地,第二层小口向下,第三层大口向下,第四层小口向下,这样叠放瓦坯燥得均匀,好天气三天可以敲瓦桶。

        敲瓦桶要点技术,把瓦桶弯在左臂上,大口向外,瓦桶里面有四根向内凹的直棱,使上下两棱相对,左右两棱水平,右手掌在大口上端轻轻一搭,一个瓦桶整整齐齐的断成四张泥坯,撮住上面两张反面叠上,再叠成四张。第一二次覆在长板,以后小头向下竖立排叠,再搬到草棚码放。有技术的一搭四张,百搭百中,没有废品,生手少侧一张,多侧全碎。你不得不佩服瓦匠的搭瓦技巧。

        筑瓦窑先挖窑基,挖出的黄泥填入向八丘,一座用毛竹稻杆混合搭建的砖瓦厂房一市功夫就完成了。这排草房既是厂房也是砖瓦师傅的生活住房,他们把床铺架在毛竹横梁上,小小的两眼灶搭在草房的一角。站在新草房的建师傅对我们说,“泥瓦匠,爱草房。”瓦厂草棚虽然简陋,可是冬暖夏凉,比你们住楼房还舒服呢。说完咧着嘴乐呵呵的笑。

       窑基挖好了,大队安排社员协助建师傅垒窑,我们帮着挖泥修窑洞做搬运工。几天以后,这支小砖窑旋好了,我们帮着把砖瓦运进窑内,由建师傅一手叠排砖瓦。大家累了一天,大队的第一窑封门霾窑,经过四天半的紧烧慢烧,两天两夜的放水和一昼夜的冷窑,撬开火门,建师傅半跪在地向内一看,脸上顿露喜色,口中唸唸有词:“一头白到脚。”

        大队领导听说第一窑成功了,就特别赶到平镇买来一个猪头几斤黄酒请窑头菩萨,只要菩萨保佑,窑窑青砖白瓦,自然次次请菩萨喝酒吃肉。当然最高兴的是建师傅,所谓请窑头菩萨,其实就是要村里犒赏他们烧窑时的辛苦劳累。菩萨哪里吃荤腥,砖窑烧好烧歹,都在烧窑师傅手中攥着。几个月来咸菜淡饭,吃得他们要吐清水,请窑头菩萨一次,他们就可以喝酒吃肉大饱口福,接下来的几天,都不用担心尺八镬的锅巴起不了镬。

        只可惜大家辛辛苦苦办起来的砖瓦窑只烧了一年多时间,因为外销不畅,内销有限,柴价高而亏本倒闭,我家只买了一千条砖,在建两间木结构楼房时砌了两个方向的腰墙。后来因为保护农田又要杜绝柴老虎,废弃了这些砖瓦土窑,开始用烧煤的轮窑、立窑。因为没有滴窑头水这个过程,轮窑立窑出的都是红砖,远没有过去小砖窑的青砖光滑硬实,轮窑也不烧小青瓦。

        其实在中国,砖瓦的烧制已有三千多年历史,根据西周时期考古遗址发现,那时住房建筑已经开始用瓦盖顶。《诗经.小雅.斯干》这么记载:“……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证实古人居住房屋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砖的使用是在战国时期,从考古遗址中发掘出的建筑用砖,已有条砖、方砖和栏杆砖等多个品种,大规模应用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只是到了秦朝,古人的制砖和烧制技术已经达到很高的水平,万里长城几十斤的大方城砖经过数千年的自然风化还能与今人相见,就是最好的例证。

        西汉中期,瓦的式样繁多,而且瓦质密实坚硬,制作工艺有了大步长进,各种精细的瓦件经刮磨加工闪闪有光,品种包括板瓦,筒瓦,莲花纹、兽面纹瓦当,扁平菱角形瓦钉等。传说王莽的宗庙有四个大门,东用青龙瓦当,西用白虎瓦当,南用朱雀瓦当,北用玄武瓦当。汉朝长安地区建筑的瓦当,刻有“长乐未央”、“长生无极”等吉语作纹饰。

        在建筑史上被誉为的“秦砖汉瓦”,标志着我国的砖瓦烧制技早在两千多年前已经达到了非常成熟的水平。随着砖瓦烧制工艺的不断进步,现代的砖瓦制作除了黄泥,还用混凝土、煤渣、矿渣、钢渣、玻璃纤维,石棉、陶瓷等材料,制成的产品不但建筑楼房,还用于各种不同的需要,有轻体砖、隔音砖、防火砖、防滑砖、路面砖、步道砖、透水砖、保湿砖、弹性砖、营养砖、透光砖、还有花花绿绿的陶瓷砖,专门为盲人制作的盲道砖等等。

        古老的小青瓦也演变为琉璃瓦、彩釉复合瓦、合成树脂瓦、石棉瓦、玻璃钢瓦、还有防腐瓦等层出不穷。但是用于外部的砖瓦都需要经过高温煅烧,现代烧制技艺的根无不深植于这块古老的丰厚沃土之中。那么,为什么小砖窑能烧出像建师傅说的那样“白头到脚”的高质量的砖瓦?为什么有的砖瓦会烧成驼背、倒枕、三条阔、四角见翘的麦饼头?有的会烧成半生不熟的“夹生饭”?

       我们来听听有多年烧窑经验的范先尚老人,他为我们解密了垒窑和烧窑的奥秘。范先尚老人是个多面手,从小生长在谢塘乡的崇山峻岭之中,十七八岁跟随大人炼过钢铁,后来为了小高炉去烧炭,再后来为了生活去烧砖瓦。土地包产到户以后,他侍弄的庄稼让人羡慕,管理的果木成为市场抢手货,近几年学习摄影举办过个人影展,是个不可多见的深山里的开窍老农。

        关于垒窑技巧,范老先生说,不说东南西北的砖窑,就个人知道的浙江境内老式砖窑就有三种,天台的小砖窑,因为像个鸡笼,被烧窑人称为鸡笼窑;临海一带的砖窑像个甲鱼匍匐在地上,称为鳖壳窑;余杭临安一带有棱有角的四方窑三种之多。这三种砖窑各有优劣。鸡笼窑成圆锥体,里面像个尖脚大肚小口的酒甏。

        如果窑基合适,建窑省工、省时、省材料,火候容易控制,砖瓦质量稳定,弱点是窑门狭窄,进窑难,速度慢;鳖壳窑低矮,进窑方便,好烧,人称“懒惰窑”,弱点是窑顶蓄水,出水不好控制,砖瓦松散不够结实;下三府的方窑相对低矮,进窑出窑方便,但是方窑内的火力无法像鸡笼窑那样左右上下流畅旋转,火候不容易控制,砖瓦很难熟到底层,更不用说“一白到脚”。天台人喜欢烧鸡笼窑,那是因为窑小,误工少,质量好,所以没有其它的样式。

        最后,范师傅归纳烧窑经验说:窑基要实,窑门要直;窑缸要椭圆,穹顶如覆镬;烟道底粗口方,滴水大小由己;上下叠砖中间瓦,底下网眼上瓦弄;烟火盘旋随意窜,从上往下层层熟;霾窑断水汽,开烧要烈火;砖红改小火,烟道逐步收;投柴节节少,双眼要盯牢;双手勤操作,火头不能灭;红白亮变色,两眼细辨别;生熟凭经验,成败一瞬间;平时多积累,纯熟能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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