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城市一隅,蜗居于钢筋水泥建筑里的人都会编织着一个类同于陶渊明“归田园居”的梦。这个梦于我而言冲击感很强,譬如现在,明明在午休的人,突然被这个梦搅得心潮澎湃,于是爬起来,抓住这必须要为我的田园梦写点什么的欲望,开始敲打键盘。
田园生活的样貌,用简洁形象的文字概括起来,我觉得用“农夫,山泉,有点田”比较合适。这三个词语比较集中地反映了涌动在城市人心中的愿望,在田园生活的图景里,身份当是“农夫”,属性为无职业,便决定了其拥有的自由,可以无拘无束,知天乐命,随天性而活,虽无职业,却可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躬耕法则中获得存在的价值感,体现个体生命存活的意义;“山泉”则代表生活环境,农夫者,当置身于大自然,享有生活环境的纯天然,每天吹的是山风,听的是天籁,呼吸的是清新的空气,吃的是自家地里种的放心菜蔬等;“有点田”可算是财富的象征,于农夫而言,有了田,生活便有了着落,活着便有了希望,既能满足温饱,还可以实现人的心灵需求,在此营建精神花园。
田园山乡梦,其实,对于现在的很多成年人来说,无非是渴望回到生活的原点状态去。很多人还在小时候,其实就已经生活在了田园世界里,只是随着年岁变化,他们却从农村出发,通过读书、工作、打工等方式,进入了城市生活、工作。到后来,他们累了,或是年纪大了,便回忆起过往岁月和生活的简单、纯真与美好来,于是渴望回到农村田园生活的状态去。
于我而言,“归田园居”的愿望随着年龄增长与日俱增,我的心时常被眼前景和境触动,于是思潮起伏,越发想念过去的那种田园生活,越是心心念念,越是柔肠百结。心跟着翻飞的思绪起起伏伏,一幅幅画面在脑海里播映开来。
想起来,我确实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过上了“农夫,山泉,有点田”的生活的。
还清楚地记得我在年纪尚小的时候,就喜欢在自家屋后的那棵老李子树下的土地里整出一小块地来,并向父母宣告这是我的菜地,谁都不得侵犯。不过,由于我种菜技术水平实在很低,所以我通常只会在我的菜地里玩点种大蒜、撒菜籽等技术含量较低的“游戏”。可有了自己的菜园子,我便俨然一个小农妇一般,时不时地去地里忙活一阵,视察一番。看到大蒜头冒出新芽了,看菜籽变成绿油油的新苗,便欣喜不已,颇有成就感,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活。
当大蒜苗还刚抽芽而出的时候,我就似乎已经看到了我的大蒜苗不断窜高,长出梗,顶着长长的绿油油的叶子,等到收获的季节,拔出来,就可以看见圆咕隆咚的白白的大蒜头。当那些菜苗还戴着嫩绿色的蝴蝶结,挤挤挨挨,散乱地撒着欢的时候,我便憧憬着它们不断长大,等到了冬天,扒开厚厚的雪来,就可以看见一兜兜包裹得紧紧的,白嫩白嫩的大白菜来。这样想着,我干活就更卖力了,我把菜地里的杂草拔得一根也不剩,不时给它们培土、浇水,央求爸爸挑粪去地里给庄稼施肥的时候顺便给我的菜园子里泼几瓢粪水。
可是,往往我的大蒜苗正长势喜人时,就被妈妈做菜时就近取材掐了去,我便伤心恼火得很,义正言辞地敬告母亲大人:“妈,不准再掐我的大蒜苗,不然……”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要说怎样具有威慑力的话才能唬住妈妈。这时便觉得有些委屈,竟然流了眼泪下来。母亲见我如此,心便软了,拿了话语向我定保证:“好的,再也不掐小妹仔儿的大蒜苗了!”可是下次她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依然犯错。加上有时轮到哥哥姐姐做饭时,就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毁坏我的菜园子,于是我的菜园梦,便常常夭折在嫩苗中。
可我依然乐此不疲,每年开垦,耕种。记得几年前我们的老屋及周围的田地要被毁掉时,妈妈还指着那块地对我说:“你看那里,那棵老李子树下的那块地,是你小时候的菜园子呢……”妈妈说着的时候,我的眼前便浮现出那些生动的景象,回忆起那些美好的孩提时光。
织梦,一旦开始了,怎会轻易结束。后来,我的田园梦的内容扩散到更多的事情中去了。
我时常执意跟着父母去坡上、田里干活。按照我父亲“富养”女儿的原则:“女娃就不要去地里干活,省得把脸晒黑了不好看,好生读书就是。”所以地里的活父亲一般不让我和姐姐去干,甚至也不让母亲去干。父亲常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个人承包了所有的农活。可是有些活,父亲是会叫上我们四个小孩一起去的,比如种土豆,踩油菜,剥玉米等。于是我们得了恩赐一般,欢天喜地地跟着父亲去了地里。
种土豆时,我就负责往母亲打好的窝里放土豆。母亲叮嘱我放土豆是有讲究的,芽要朝上,遇到还没有芽的土豆种就扔两个进去。我系着围裙,拎着竹篮,时而站着,时而蹲着,蹦到这里,跳到那里,将土豆种子一个一个放进土窝窝里去。母亲有时会夸我:“还是小妹仔儿做活路认真,你看你姐姐,又坐在那里偷懒了!”姐姐便白我一眼,回嘴道:“她认真你都让她做好了,干嘛非要喊上我来这土里受罪啊?”说完,姐姐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不情愿地拿起了锄头,掏了很大一块土将土豆盖上。我便告状:“妈,你看姐姐,都没把土捣碎,就压在土豆上了!”母亲又去责骂姐姐。姐姐捏了个拳头朝我挥了挥,我向她吐舌头。
我跟姐姐不一样,我喜欢在山坡上干活。因为在山坡上,可以闻着泥土庄稼的气味,还可以听见鸟鸣虫唱,有时还会发现野果子。哥哥和弟弟就常常会找到一些不知名的虫子,或是发现鸟窝鸟蛋,拿来给我看稀奇或者吓唬我,有时找到野果子,便分给给我们大家品尝。另外,在山坡上,还可以俯瞰我们整个村庄,将村庄风貌尽收眼底:我看见家乡的小河蜿蜒流淌,看见我家的白墙黑瓦房子在一片郁葱碧绿之中格外耀眼,看见我的学校楼房伫立在河边,气派得很!春天的时候,还可以看见近处的蜜蜂奔忙,蝴蝶翩跹飞舞,听见鸟鸣,闻着花香,看见远处的天空中飞着几只不知名的鸟,有时集体停歇到电线上鸟儿开起会,看见我们村子里的一片田园风光……
到了暑假玉米成熟的时候,我们一家六口人会各自带了适合自己的工具,形成一支规模不算小的队伍去山坡上掰玉米。我常常是背了小背篓,把玉米壳都清理干净了再装进背篓里,直到装满。我还会去找寻几根据我目测会比较甜的玉米杆来,插在背篓口的边沿。等一家人都装满了自己的工具,我们便一起回家。
爸爸用箩筐挑一担子,却身轻如燕,健步如飞,走在最前面;我和弟弟用小背篓,走得也最慢,所以总是落在最后面;余下三人用大背篓,走在中间。因为回家时要经过一处坟地,我不敢走在最后面,便怂恿着我弟弟:“弟弟,你是男子汉,你胆子最大,你走后面保护姐姐好不好?”弟弟其实心里也怕的,但听我这么一说,就挺了挺胸,说道:“没事,我走最后面,我来保护你!”于是我们一家人就浩浩荡荡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只有我的背篓里,是金黄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路上遇到熟人,便打招呼,赞叹道:“嘿个杂的,这一家人劳动力多啊!”我便挺直了胸,加快了步子,努力做出我是大劳动力的样子来。
(未完待续)
作者系浙江省衢州龙游二高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