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L
O
V
E
你从混沌粘着的梦境里醒来,火车正呼啸着穿过一个漆黑的隧道,无边的黑暗里你几乎以为自己失明。
车厢里的人已沉沉睡去,黑夜粘滞得时间也沉重起来,仿佛钟摆已不再摇动,你正身处没有人知道的时间虫洞里,沉默地穿越良夜。
——但是寂静也只是幻觉。你分明能感受到身下列车哐啷哐啷地运行在轨道上,再真实不过地提醒你身处的现实:这场中国特色的、一年一度的、以“过年”为动机的庞大的人口迁移的现实。
时间倒退回十几岁,你也坐过火车。只是那时候火车对你而言只是从一个目的地到另一个目的地的工具。它不像现在这样,承载了太多期盼,承载了太多胆怯,承载了太多百转千回不可言说的复杂情愫。
离家后的光阴里,火车来来去去,就像太钝的刀片,漫长的拉锯中,你终于慢慢懂得那句话的况味:
你踏上旅途,自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
○
大脑会帮助人忽视习以为常的事物。
手指关节没有擦破,你就不知道原来开门关门拿水杯它都会痛;膝盖没有出毛病,你就不知道原来正常地走路上楼都是它在起作用。
也许忽视可以让大脑记忆更多的东西。但是突然失去的时候就像陡然断臂,失魂落魄地痛。
你住在家乡的十几年,也没有刻骨铭心地记忆过它,甚至连它的全貌都不曾一一丈量过。
后来,凡事都有后来。
后来,你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举目见日,不见亲爱。
这时候你贴在心尖尖上,化进骨血里,熔铸成底线,鲜明地坚守着的,是那个已经远远抛在身后的故乡。
黄昏的时候举起电话,几万米的信号线牵扯心底最柔软的情思。夜晚的时候枕在枕头上想母亲的拿手菜,想着想着乐呵地睡着了,梦也梦得万分妥帖。
黑夜溜走,转成黎明,你知道自己该继续上路。枕巾上泪渍未干,但你已不惧。
远离故土是痛。也不只是痛。
夜晚是惹你涕泗的软肋,白天是护你无恙的铠甲。
○
现代人眼睛看的远,不提乡愁。
谈论的是如何起高楼,如何宴宾客,如何踌躇满志地谋得光明的未来。
故乡已经退居到聚光灯后的角落里。悄悄地,不声不响,也不敢说话。等你时不时地想起它,再手忙脚乱地捧出各种回忆,安慰你泪流满面的脆弱。
故乡美好吗?故乡其实一点也不美好。故乡和电影里打着满满柔光和滤镜的城市不一样。故乡是在视网膜上成浅灰色的象,狭窄的人行方砖道,乏味的绿化树木和水泥砌成的楼房组合成的地方。乃至那些红红黄黄的招牌,骑着电动车的女人和骑着山地的高中生一起等红灯,在外人看来,也根本和中国任何一个城市别无二致。
但你心里就是知道。河滨公园大门边上有个小门可以不要票进去,街心二小门口的煎饼比任何地方的都好吃,夏天太阳落山后,可以在市民广场看阿姨们扭哒扭哒地跳广场舞。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的路,就是故乡独一无二的存在的意义。
你不敢说思乡,也不会说想家。想家里的什么?这些东西好像都是天赐的。你生下来就有了一个故乡,有了家人。这些都是最好的,等你真正离开了才明白。
所谓家人,不过是互相为伴,彼此包容,相爱相亲,最后,同声相应,同气相求。
如此一生。却连最简单的长相守也做不到。
只道是,心底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说来几人能知。
○
人这一生,尽是求不得。
少年时求快意恩仇纵横四海而不得。成年后求知心眷偶而不得。疲惫时求归乡而不得。
古人讲:物色旧时同,情味中年别。
十八岁的时候还不懂得。一定要几经辗转,风吹雨打,意气摧折,乃至尘满面鬓如霜,才喟叹故人不见,动若参商。
因求不得故生思念,因思念故生愁绪。
思君不见君,岁月忽已晚。
他年君归,无论娇妻幼子还是独向天涯,所求无非黄土坟茔埋故土,是为归宿。
“尊敬的各位旅客,列车运行前方是…,请带好您的行李,准备下车。”
终将到站。
你拎好自己的行李,面朝列车运行的方向。你随着列车摇摇晃晃,恍然间竟不知前方是去处,还是归途。
梦想和壮志归远方。少年啊哼着歌谣眠于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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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祭酒
编辑:郑思琳
部分图片源自网络
排版:秦跃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