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作家||【母亲的李家桥】胡兴武

在我年少最深的记忆里，当数故乡的李家桥了。

桥因河立，河 因桥低，构成了李家桥的独特风景。

一座桥与一个女人的生活相关，又与她的命运相连，这座桥叫李家桥。

李家桥位于武昌城南二十里处。康熙四十六年（1707年），一位张姓男士捐三千金独修；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程云炳重修，更名为宏济桥，到了咸丰年间却毁于兵报；直至同治八年（1869年），江夏王公庭桢倡议募捐，使之这座桥得以修复。

在我记忆里，李家桥为单孔石桥，桥墩为红砂石打造，桥面为青色麻石铺就，如一道彩虹悬挂在巡司河上，非常地壮观；我时常看到，桥上人流如织，桥下小舟穿行，画面十分地和谐、温馨。

“上桥去！”是母亲的一句口头禅。母亲要上桥，就是要去李家桥，因为李家桥的北头有一个集镇，古老的房屋依次排开，街两边布满各种肉食店、粮店、布匹店、副食店等，也有榨油坊、铁匠铺等店铺，十分地热闹，它成为方圆十数里居民赶集的地方。 

母亲上桥，要么带上土鸡蛋，要么提着父亲从汤逊湖上捕来的鲜鱼，去集镇上卖掉，然后去店铺购回一些日用品，以满足家里最基本的生活需求。

李家桥距汤逊湖畔的大港口有六里多路，母亲又是小脚，去一趟李家桥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有时遇到下雨天，总是弄得满身是泥，因为，那条泥泞小道在下雨天里十分地湿滑，母亲去一趟李家桥总是被摔倒数次；于是，我在周末就陪母亲去“上桥”。母亲是仙桃人，人很老实，她从不与人讨价还价，因此，她的东西总比别人卖得快；有时，我提醒母亲，说东西卖便宜了，母亲却说，做人要诚，我卖便宜了，人家才会更便宜呢！东西卖完了，母亲就带着我来到桥头，那里有一个炸面窝的摊点，母亲给我买一个面窝吃，而她却舍不得 吃一口。我问母亲，饿吗？母亲说，不饿。其实，母亲是想把钱省下来贴补家用呢。

每到夏天，李家桥就成为居民纳凉的集散地。太阳尚未下山，周边的居民就早早地搬来竹床，在桥两边摆好，落日下山后，他们就在李家桥上乘凉。桥下是另一种风景，大人、小孩在桥下游泳、跳水玩；特别是跳水，十分地刺激，许多小孩放学后来到桥下跳水，那此起彼伏的跳水身影，总是让我惊叹。因为我住的远，要跳水就不能按时回家，然跳水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我放学后就偷偷来到李家桥下跳水。当我来到桥下，看到桥顶的下部如苍穹般高悬，桥下的流水在桥墩上潺潺作响，偶尔通过的小舟在涟漪上飘荡，给人一种流动的美 。我一边欣赏美景，一边在跳入了水中......待我浮起身来，发现流水将我从桥的东头冲到了桥的西头，离小港不远了，我这才惊慌地朝岸边划去。当我回到村口，发现母亲站在那里，朝远方瞭望；母亲问我晚归的原因，我就撒谎，说老师罚站了。母亲尽管人老实，但她心知肚明，也不点破，直至有一天在李家桥下将我逮住......原来，母亲几乎每天下午都要来李家桥，为的就是我的安全，要知道，一个小脚女人，每次来回要走12里路呀，而她还要下地干活，要烧火做饭，还要来李家桥接我回家，母亲，在我眼里一下子高大了起来。父亲得知我晚归的原因后，要用棍棒揍我，母亲则死死地护着我，一个劲地要我“长记性”！......

长大后，我经常骑自行车驮母亲上桥，但母亲总是怕我受累，总是偷偷地步行到李家桥去，我发现后，就责怪母亲，母亲也开始撒谎了，说：“我没有上李家桥，我倒隔壁亲戚家去了。”母亲的举动，和我儿时是多么地相似呀，然母亲的“撒谎”却蕴藏着一种人间的大爱呢！我学着母亲，也悄悄地盯梢，每当她挎篮出门，我就推着自行车在后面跟着 ，直至她到李家桥下赶完集，我就她载回家中......

时光荏苒，转眼，母亲已到耄耋之年，大姐将她接到城里生活，但母亲总是嚷着要回故乡，要到李家桥去。我告诉母亲，李家桥早已拆掉了，取而代之地新建了一座现代化的水泥桥；母亲不解，说，那石头桥多美啊，拆了多可惜啊！我告诉母亲，那座石桥年久失修，桥下经常掉麻石，已经砸伤了好几个船夫呢。“那我要回家去看看！”母亲坚定地说。

春暖花开的日子，我开车将母亲接到了李家桥，母亲追今抚昔，边走边看，那布满皱纹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母亲似乎在感叹岁月的无情、感叹时光的不在 ，要不，那座有着300多年历史的李家桥怎么会拆掉呢？！母亲也发现了市井的变化，不停地说：“记不得了！记不得了！”母亲的李家桥，只能留在她的记忆里了。

鸡年的清明，我来到江夏宁港，来到父母的墓碑前 ，我特地带来了几张李家桥的老照片，将其置在碑前，让母亲的李家桥走进天国，走进母亲沉睡的岁月里......

◆巡司河的记忆                                               

巡司河，系武汉市城南的一条古老河流，它也是故乡的一条河流，在它身上，我留下了太多的记忆。

巡司河源远流长，据《水经注》载：“江之右岸，当鹦鹉洲南，有江水右迤，谓之驿江渚。”说明巡司河的形成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巡司河古称“里河”，据《江夏县志. 山川》载：“里河，在望山门外，今呼巡司河，西通长江。”谓之“巡司河“，是因为明代在其北岸置”鲇鱼口巡检司“而得名；谓之”里河“，估计与巡司河的地理位置有关，巡司河位于东逝的大江内则，即位于长江的堤坝以内，故称”里河“，名实相副；至于”西通大江“，似乎有点不好理解，因为巡司河由南到北，怎么会”西通“呢？这是因为，巡司河在长虹桥处西折至长江口，故称之为”西通大江“了。

巡司河为南北走向，南接汤逊湖，北连长江，途径洪山区洪山街的汤逊湖村、新路村、板桥村、红旗村，经武泰闸，在鲇鱼套注入长江，全长14公里（又说16公里）。巡司河河面宽50-70米，流域面积约9000平方公里，汇水面积近300平方公里。沿途经过的校园和科研单位有武汉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李桥小学、板桥中学、湖北省农科院、湖北工业大学、华中科技大学武昌分校（现改为武昌首义学院）等，途径保利心语等新型小区，河上架桥10余座。

 巡司河，是一条溢满书香的著名河流。

儿时，我们这些水乡的孩子，从位于汤逊湖畔的大港口出发，沿着弯弯曲曲的巡司河到李家桥镇的李桥小学上学，每到周末，我们又来到巡司河畔挖螃蟹、捉鳝鱼，或者沿着河堤来到汤逊湖上，摘莲蓬、采菱角......每到夏夜，我们与父母一道，在河床边摆起竹床，一边吃着莲蓬，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一边听母亲讲的童谣......我们在寒假的日子，在铺满雪花的河堤上打雪仗、堆雪人；我们在金色的秋天里，在河堤上放飞纸鹞......美丽的巡司河，成为我童年的摇篮。

长大后，我再次融入到巡司河的情韵之中。高中毕业，我回到了故乡——洪山区洪山乡红星大队（现为洪山街新路村），作为一名回乡知情，我几乎天天战斗在巡司河畔。春暖花开，我同其他村民一样，要在巡司河上划船 到大港口，去汤逊湖上撩花篮、下卡子。花篮和卡子都是头天晚上下的，下花篮前，要用镰刀在水中割出一条弯弯的水道，然后将花篮沉入水中，在花篮上铺上水草掩护，让游玩的鱼儿不知不觉地进入花篮，第二天早上，用撩竿将花篮撩起，将花篮里的鱼儿倒入船舱；下卡子似乎要简单一点，但必须在家中提前做足功课，即在家中将卡子理好，上好面食，再到湖上抛入水中，让鱼儿在吃食中咬破芦套被卡住嘴唇，最后被渔家用网捞捞入船中。夏秋之际，我们则忙于双枪（抢种晚稻。抢收早稻），将稻谷装入麻袋后，架船到武泰闸附近的粮管所去交易，我们在那条黄金水道上一边哼着渔歌，一边荡起双桨，好不优哉游哉。冬闲的日子，我总喜欢在汤逊湖上荡浑，因为每到冬季，武泰闸的闸门就会开启，汤逊湖的湖水通过巡司河流向长江，湖水就会下降很多，而冬季的鱼儿喜欢冬眠，当小船摇起波浪，鱼儿就感到十分地恐惧，在惊慌中扎入湖泥，此时的湖水就会浮起一团浑水，渔家用花罩一罩，一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就会被逮起......在水乡，我整整生活了七年之久，直至高考离开故乡。

巡司河，是一条哺育我成长的河流。 

巡司河的河水一度成为沿途居民的生命用水。由于当时没有通自来水，沿途的居民和村民都用它来洗衣、做饭和生活饮用，可以说，巡司河的河水养育了几代、几十代民众。当年的河水，清冽、可口，几乎没有什么杂质，河水碧绿，树影倒映在水中，星月游荡在河底，成为当年的一道风景。除此之外，巡司河还是一条城乡居民的生活要道：人们荡起小舟往返于城郊之间，将汤逊湖上捕捞的鲜鱼，或采摘的莲蓬、菱角装上小船，荡到武泰闸的街道上去卖，然后再把一些小百货采购回来，其乐也融融。

巡司河，是一条生命的河流。

七十年代以前，很多的采石船从汤逊湖畔的采石场出发，途经巡司河的港口，进入巡司河后，船上留一个人掌舵，其他的人则弃舟拉纤，船工躬着身子，唱着号子，奋力地前行着，成为巡司河上的又一道风景。另外，，巡司河还是一条运送肥料的大通道，这是因为，在巡司河南岸的村民大都种菜，为城里的市民服务，他们总是挤出时间，将船停靠在武泰闸附近，然后，每天早上到武船的宿舍挑“下河”（粪便），当船儿装满粪便后，再驾舟楫桨，回到村湾，然后将肥料一桶一桶地挑上来，存放在窖中，便于日后施肥。

巡司河，是一条运输的大通道。

如今的巡司河，比以往更加靓丽、更加迷人了。曾今的污染被彻底根治，三大主题公园——即武泰闸历史游园、巡司河风情公园和巡司河湿地公园在河畔的南李路上应运而生；　其中，武泰闸历史游园为巡司河生态景廊的起点，将闸口和铁路作为造景元素，临中山路设置以武泰闸旧址和火车酒吧为景观的主题，这里是位于武汉市南端的城区，可供市民带着小孩前来游玩，在游玩中给他们讲述一些过往的历史和巡司河的地貌；巡司河风情公园位于巡司河生态景廊中段，以公园和水体为景观主题，将各园区串接联络，市民可以驾车在此小憩，观看巡司河迷人的风景，也可以在傍晚或周末来此游玩；巡司河湿地公园位于巡司河生态景廊末段，园区的布局以树林和水体为主体，是一处大面积的湿地和生态林带，水中见林，林中觅水，曲径通幽，乐而往返。

流经千年的巡司河，终于成为一条美丽、幸福的河流。 

鸡年三月，我再次来到巡司河畔，去找寻昨日的记忆，去追随昨日的梦境，然河水不语，河堤不语，扑面而来的鸟语花香，却告诉我巡司河昨天的秘密。